雅安地情:茶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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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安地情:茶之路

雅安地情│茶之路

在煙雨中轉(zhuǎn)山、轉(zhuǎn)水,穿過靜謐的古村,踏上一條崎嶇的山間小道。不覺中,走進歷史的蒼茫古道。

這是一條曲折而狹窄的碎石山路,從村口路邊逸出,向壁立千仞的二郎山延伸,斗折蛇行而上,通向細雨飄飛的密林深處,莽莽蒼蒼,望不到盡頭,不知道有多長,有多遠,有多高。村口,立著一塊被雨水打濕的紅砂石碑,赫然刻著一行字:甘溪坡茶馬古道遺址。

原來,我的腳下就是那條綿延千里通向藏地的茶之路,那條過去被歷史忽略而今正在被珍惜的貿(mào)易商路,那條以路途驚險與艱難而充滿傳奇的漫漫天路。而我,就走在歷史深處的一條神秘古道上!

我嚇了一跳,怎么可以輕飄飄走在這兒呢?

望著雨中蜿蜒而去的山道,我問吹來的風,從什么時候開始,就有了這條西去的茶路?風不語。我問飄落的雨,一千年的時光,甚至不止嗎?雨無聲。

我朝遠處望去,蒼茫的古道上,已經(jīng)沒有背夫的身影。而我只能從當年背夫在石板道留下的杖痕,從他們踏出的曲折幽徑,尋找過往的繁華與滄桑。

蒼老的樹葉從樹上慢慢落下。我懷疑那是一棵古老的茶樹。風說話了,一葉葉,一聲聲,說很久很久以前的遠古并沒有路。從雅安到甘孜康定和西藏拉薩的雪域,高而遠。隔著重山疊水,隔著千峽萬壑,根本就沒有路。

沒有路就不能走嗎?那成千上萬噸的茶葉,將以怎樣的方式跋涉萬水千山,最終運送到雪域高原?我固執(zhí)地發(fā)問。

路是走出來的,世界上的文明也是從路上出發(fā)。我打開歷史塵封的線裝書,找到了答案。

茶馬古道,是今天的人們給它的名字,其實它是一條背夫用腳丈量出來的古老茶路。這條路有三條主線:川藏道、滇藏道、青藏道(甘青道)。而三條大道中,是從川藏道開頭。這個開頭很響亮,叫“旄牛道”。它是歷史上中國最古老的茶路,也是世界上最早的古茶路。

兩千多年前的西漢,雅安的茶葉就運送到了大渡河以西。

到唐代,出現(xiàn)了茶馬交易。

為維護邊疆地區(qū)穩(wěn)定和民族融合,宋代中央政權在雅安設置了專門管理茶馬貿(mào)易的政府機構“茶馬司”,正式開始了中國西部歷史上漢藏民族間以茶易馬或以馬換茶為內(nèi)容的貿(mào)易往來——“茶馬互市”。

這條古道從日喀則出境,進入尼泊爾、緬甸、印度等國境內(nèi),又朝東亞和歐洲各國而去,直到抵達西亞、西非紅海岸。在中國西南的大地上,這條主要以四川邊茶換藏區(qū)馬匹、牦牛的商路,成千上萬的馬幫和背夫踩出來的川藏茶路,與歷史上的南方絲綢之路交錯重疊,不僅成為漢藏貿(mào)易的又一中心,還打開了通向世界的重要通道,傳播中國古代文明,比絲綢之路毫不遜色。

是誰最先叩開了雪域拉薩神秘的大門?帶去第一杯漢地的熱茶?

我想應該是文成公主吧?一千多年前,文成公主一行從長安出發(fā),滿載著絲綢、瓷器,還有皇室的書籍、黃金、白銀,浩浩蕩蕩,沿著漫漫古道,朝拉薩迤邐而去。

那一天,文成公主進藏,還帶去了來自雅州(雅安)的大量茶葉。雅安是中國種茶、產(chǎn)茶盛地,是中國及世界茶文明的發(fā)源地。此后,雅安茶葉源源不斷輸入西藏。

清朝乾隆年間,朝廷規(guī)定雅安等地的邊茶專銷康藏。因雅安位于成都西南部,巡茶官員均出成都南門進行監(jiān)管,又稱“南路邊茶”。因此,雅安藏茶是南路邊茶的另一稱謂。

歷史,總是會被湮沒但終不會被徹底湮沒。天全縣甘溪坡是至今保存完好的一段遺存的川藏茶馬古道,這條路被稱之為“小路”。從雅安出發(fā),逆青衣江而上,經(jīng)天全、昂州河,翻越二郎山,經(jīng)瀘定到打箭爐(康定),再往西藏而去。“蜀道難,難于上青天?!弊怨攀竦榔D難險峻,由于這一路順天全河而上,兩岸高山,遮天蔽日,許多地方山勢陡險,甚至騾馬難行,只有人的雙腳可以攀援其間。這些積累如山的茶包,只能靠背夫肩扛背馱。我俯下身去,蜿蜒崎嶇的石板山道上,依稀可辨坑坑洼洼的小石窩,深深地嵌入到大地的泥骨土髓中,那是當年背夫用丁字形的拐杖支撐著茶包歇息時,鐵杵扎在石頭上的杖跡——“拐子窩”。我不禁感慨,它并沒有隨歷史消失在連綿群山之間,而是永遠地留在這條遺存的古道上,見證著背夫肩挑背扛運送茶葉的滄桑歷史和艱辛歲月。

村口,一座瓦頂木屋的房子,黑漆的大門上方寫著“茶馬古道陳列館”。我駐足墻前,那一張張被放大的泛黃的黑白照片,令我震撼。

照片上,一個衣衫襤褸的背夫,頭戴著草帽,瘦弱的雙肩背著層疊摞好的長條茶包,足有300多斤重,仿佛一座大山壓在他的身上。長年累月的負重,他瘦骨嶙峋的身子已累得背駝腰彎。累了,他站在崎嶇的山道上,身后是陡峭的巖壁。他手拄丁字拐,讓自己挺直腰背歇腳片刻。

他那瘦削的雙肩怎么可以支撐住重如大石的茶包?那穿著芒鞋的雙腳是怎么一步步走到雪域高原?此去前路莫測,他知道自己可能累死在半途,也可能葬身危崖峭壁之下。然而,那張黝黑而發(fā)黃的臉上卻露出開朗的笑容,那樣安詳,那樣從容,沒有嘆息,也沒有恐懼,仿佛不知道自己又將繼續(xù)負重前行。我久久地端詳著他的模樣,感動不已。這就是中華民族在最艱難時始終保有剛強樂觀的精神和性格的樸素寫照。

另一張舊照片:斜陽下,西風古道上,背夫們背著沉重如山的茶包,一個個艱難地攀援在崇山峻嶺之間,身子彎成一張弓形,那瘦弱得不堪重負的背影,緩慢而堅定地向著遠方,一步一顫向前移動。我不禁肅然起敬,有些人走來,卻帶著絕望回去了??山K有頑強的人,如這些背夫,披荊斬棘,歷經(jīng)千難萬險,抵御風霜雨雪,抗擊豺狼猛獸,一步一個腳印,用血淚踏出了這條飄滿茶香的千年長路。

向西再向西,悠悠千載的川藏茶路,一邊是世界上最雄偉壯麗的山水,一邊是世界上最艱險也最為神秘的古道。它注定是一條不平凡的傳奇之路,也注定是一趟艱苦卓絕的跋涉。

這是一趟最艱難也最堅韌的負重。

這是一趟最真誠也最神圣的行走與穿越。

歷史深處的川藏茶馬古道,見證著漢藏兩個偉大民族的交匯和認同,也見證著世界不同文明的交流與融合。

一葉茶,一棵樹,一條路。繁華已漸蒼涼,蒼涼已成繁華。這就是今昔。微雨中,我好像穿越在清末民初的一個上午,看見那些背夫,肩背著沉重如山的茶包,艱難地走向藏地。我仿佛還聞著那曾經(jīng)一路飄蕩的縷縷茶香,仿佛還聽見那回蕩山間的背夫號子,和背夫在驛站山道歇腳的喘息聲,仿佛看見夕陽古道上那緩慢而堅定走向遠方的身影,一步又一步向前跋涉。

我忽然發(fā)現(xiàn),夕陽西下,古道西風,并不都是古代詩人牽著瘦馬的嘆息。

(本圖文來源:雅州史志 轉(zhuǎn)載請注明出處,如有侵權,請聯(lián)系刪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