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此刻是深冬時節(jié),我們的內心卻從未離開云南的古老茶山,就像雜志社編輯曾經這樣寫道:“每一次去茶山,心中都懷揣一種莫名的期待,去古六大茶山尤甚。這六座以明確的地名,較早出現在史籍記載中的普洱古茶山,不僅生長著成山的、連片的古茶園,還塵封著普洱茶厚重的歷史和久遠的文化?!?/p>
古六大茶山,在茶人心目中透露著普洱茶最古老的秘密,撩動著茶人心尖上的渴望。但是,古六山中的莽枝和革登,卻因為各種原因似乎淹沒在歷史的迷霧之中。
越重山 見莽枝
沿著盤山路蜿蜒下行,半山開闊處可見山間云海靄靄,攜朝陽同升。下至山谷地帶,行至象明。象明由野象山、孔明山,各取一字而名,是西雙版納州唯一的彝族鄉(xiāng)。
稍作停頓后,繼續(xù)盤山之旅。沒進過茶山以前,只覺盡管飽滿濃烈,普洱茶仍是茶,屬柔和之物。當來到它的生長之地,領略過這崇山峻嶺、原始雨林間穿行的暈車、不適,便感嘆能夠長于此地的普洱茶,基因里充滿了原始野性。后期的陳化就像是人的后天修養(yǎng)一般,使鋒芒內化,躁動的生命力化為沉靜韻味。
莽枝山在古六大茶山中位置靠中偏北,與革登山和孔明山緊緊相連,傳說因諸葛亮在此埋銅(莽)而取名莽枝。它的面積比倚邦茶山小比革登茶山稍大。這里的海拔在1100~1500米之間,年平均氣溫在19℃~20℃之間,土地大都是赤紅壤、紅壤,土層深厚、肥沃。莽枝山的日照時間短,從秋季至來年春天,不論高山或溝壑,常常云霧彌漫。莽枝茶葉以中小葉種為主,成片的古茶園主要分布在秧林、紅土坡、曼丫、江西灣、竜奪等地。
人們都說,莽枝是一座有故事的茶山。除了這里自古就是茶區(qū),更因為這里曾經經歷過普洱茶興衰的一些歷史節(jié)點。在一千多年前,已有不同民族在莽枝山居住種茶,元、明時期已茶園成片。清代康熙年間,莽枝茶山的牛滾塘是六大茶山最重要的茶葉集散地之一。雍正年間,茶山土千戶刀興國率眾起義,清政府剿撫兼施,將刀興國的反抗鎮(zhèn)壓了下去。之后,倚邦的曹當齋坐上了六大茶山總管的位置,在曹當齋的調撫下,茶山恢復寧靜,自此開啟六大茶山的繁榮時期。
據說,在莽枝茶山最興盛的時期,從曼丫、紅土坡、莽枝大寨、秧林到牛滾塘、江西灣、竜奪,茶園連片,有十多公里長。莽枝大寨、秧林大寨、牛滾塘街三地是商賈來往最熱鬧的地方。每年春秋兩季,思茅、普洱、江城的馬幫一批又一批地來到牛滾塘販運茶葉。
然而到了清朝后期,牛滾塘一帶發(fā)生了民族械斗,這場戰(zhàn)禍使得莽枝山茶業(yè)受到重創(chuàng),莽枝山成為商賈畏懼之地,許多茶農為避亂,紛紛遷走。莽枝茶開始衰落,到了20世紀40年代不少茶園已經荒蕪,直到80年代,茶產業(yè)才逐漸復蘇。
彝族年輕茶農黃奇告訴我們,別看如今莽枝茶山茶商頻繁來往,在七八年前還是一片寧靜。黃奇家在莽枝已經生活了5代,共居住了300多年。祖輩最開始住在秧林,那里是古時育茶苗的地方,后來搬到了曼丫。
對于莽枝的茶,黃奇認為,新茶剛做出來時還不好入口,存放一年以上,它的轉化是很好的。莽枝是一個比較小的產區(qū),因為人少,村寨保持著一個比較原生態(tài)的狀態(tài)。
稍作整頓后,黃奇提出要帶我們看看“古跡”。穿過一片原始森林,眼前隱約出現幾塊石頭。黃奇說:“到了?!?/p>
幾級臺階往上,有一塊小平地。地上鋪設著些圓形墩子,四周散落著幾個狀似“石獅子”的小雕像。中間立著一塊矮碑,上面是一篇碑文,石刻“大清乾隆二十七年”字樣。黃奇介紹說,這里以前是一個功德廟,廟的四壁已經損毀,只剩下石墩和碑刻裸露在外。當時正值莽枝山茶業(yè)興盛時期,民眾富裕。來往客商、當地茶農便捐錢蓋了這座廟,地上的每一個石墩代表一戶人家。人們立碑敬草莽神,以祈求萬物生生不息。
革登的守望
從易武出發(fā),一路向西北方向進發(fā),游蛇般的公路在高山之間穿越,經過象明鄉(xiāng)的街道,開上更狹窄的山路,周邊的景色也隨之改變了。路的一側是比較陡峭的山崖,另一側則是植被豐厚的山坡。間或路過那些陰涼的山洼,滿目青翠的山巒帶走了正午時分的燥熱。
原本面積就不算大的革登茶山北臨倚邦,西接莽枝,南望蠻磚,這些山岳相連相望,彼此之間間隔并不遙遠。作為曾經的普洱茶名產區(qū),繁盛一時,出產了大量的優(yōu)質毛茶。但是經歷過戰(zhàn)亂侵襲,茶園被損毀了不少,變得無人問津。即使普洱茶復興,或許因為道路交通不便等等多種因素的影響,并沒有人立刻將目光投入到革登這片茶山上,于是,這里成了茶海遺珠。
來到距離現在的易武鎮(zhèn)約3個小時車程的新酒房自然村,它屬于象明鄉(xiāng)安樂村委會管轄。這個村子沿著象侖公路兩側延伸,同樣家家戶戶都建著曬棚,簸箕上曬著毛茶,春季真是農忙的時節(jié)。據當地茶農介紹,他們的祖先來自已經消失的革登老寨,從僅有幾戶慢慢開枝散葉成為一個有近百戶人家的比較大的寨子。
目前,革登茶山比較出名的寨子還有直蚌、新發(fā)等,均屬于安樂村委會管轄。它們之所以出名主要還是因為近些年有發(fā)現、整理出比較大的古茶園,據說直蚌村尚有千畝古茶園存留,是革登茶山保存較好的一處。不過,這些古茶園其實是古樹、大樹和小樹自然混生的一個狀態(tài),且較為分散,不連片,其實是比較難以準確地測算出每一棵古茶樹的樹齡以及相應的茶園面積,只能以估算為主,包括新酒房魯家的茶園情況也是如此。
從茶葉地返回茶亭,已是一頭熱汗,魯長青順手從簸箕里捧了兩大捧剛剛曬干的毛茶給我們品鑒??聪虮械牟铚?,是非常清淡的顏色,透亮干凈。嗅之,清香撲鼻,但是茶湯初入口感覺是比較沉穩(wěn),不苦不澀,味道偏淡,但是并不單薄??偨Y起來,“穩(wěn)”應該是革登茶最大的特點。從開湯到十余泡,我們喝到的茶湯滋味一直都是很平穩(wěn)的一種狀態(tài),沒有特別濃烈也不會突然變得寡淡。
但是,驚喜總是不會早早到來。靜靜坐了幾分鐘之后,回味就逐漸涌現,飽滿而清甜,口腔里感覺非常的舒適、清爽和開闊。
歇息完畢,我們再度啟程前往曾經的革登老寨。革登老寨最為興旺是在清朝乾隆年間,據說有200多戶茶農居住于此,連片的古茶園也圍繞在寨子周圍,但是如今早已蕩然無存,遠看,那里只是一片荒地,一株巨大的榕樹立在山頂,只有這位“守護神”還在靜靜地矗立著。站在革登老寨遺址,往西正對著的就是“孔明山”,在“孔明”的注視下,這里的茶葉通過牛滾塘等地匯入茶馬古道,運往遠方。
在距離革登老寨不遠,還有一處關帝廟的遺址。據傳說,這里曾經是布朗族人居住的深山老林,卻出現了一座代表漢文化的關帝廟,可見當年這個繁華的茶葉重鎮(zhèn)吸引了多少漢族人前來謀生和發(fā)展。在茶農的帶領下,我們攀上土坎,穿過荊棘,盡力在樹木和雜草間尋找著柱礎、石條這些曾經的建筑痕跡。一塊殘缺的功德碑靠在大樹上,碑上端“萬善同緣”四個大字尚可辨認,其他的文字已經模糊不清,應該是一塊當時捐贈筑廟的功德碑。
在革登茶祖樹遺址的茶王坑前,讀到了由雷繼初、張順高撰文的《祭茶祖孔明公文》,其中有一句讀來頗有觸動:
“革登歌曰:……天賜嘉木兮,可變金銀。公令采兮,教民廣植兮,親演革登。南中萬山綠如翠,只緣阿公植香茗,衣食萬戶兮,千百載?!?/p>
本文節(jié)選自
《越重山 見莽枝》
作者丨金真
《革登的守望》
作者丨李杉
供圖/段兆順、解方、李杉
原文刊載《普洱》雜志
如涉及版權問題請聯(lián)系刪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