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伯炎
煙、酒、茶這種嗜好,社會交際中常見。不論熟人生人相見,未開口就先掏出煙來相敬,已成習俗。鄉(xiāng)下人進城學的規(guī)矩,第一件事就是敬煙。熒屏上,蔣雯麗打廣告說:有家有愛有歐派叫氣派。老輩告訴我,前清官場那些王公貴族,是以掛鼻煙壺為氣派,那小壺里的畫兒,才絕哩?,F(xiàn)在還是一種專門的收藏品,北京榮寶齋一帶或潘家園地攤,也可見到,甚至國外也有藏家與研究專家。我童年見客來,也敬煙,乃是捧一根水煙袋,請客人抽得咕嚕嚕。有的奢華人家,請客的氣派,是到臥榻上拿個煙斗在煙燈上聽見滋地一聲將煙泡吸入煙斗,鴉片煙客個個枯瘦如柴,這煙,真害死人。
因此,讀近代史,對林則徐虎門禁煙,特佩服!見槍斃煙毒販的告示,特高興!
那年,在緊張的土改中熬夜,別人遞煙給我驅(qū)哈欠,沒把這煙癮染上。年輕時混跡傳媒界,似乎嘴上不叼一支煙,不像記者,也沒在荷包里常備有“大前門”。后來落魄江湖,不抽煙,似乎難入流入伙,才染上煙癮,抽煙把兩個手指染得焦黃,把氣管熏得像煙囪。見這致癌物把許多抽煙科班出身的,熏成肺癌,死得很慘,一咬牙,決心戒掉它!也非過火焰山般的困難。結果:不僅神清氣爽面色紅潤,口痰也沒了,不是走出那鬼魅的魔瘴嗎?此時,我發(fā)現(xiàn)社會風氣也在變化,那些提著“中華”煙上門請人辦事的,手上巳換成手榴彈(瓶裝酒)了。
近年來,拒絕敬煙的人,逐漸多起來。這社交敬煙舊習,也在改變了。似乎萎縮的煙時代,在被酒時代替代??上颐τ趯W習充電,沒機會去交際場與人吆喝碰杯,把煙鬼這帽子揭了,酒鬼這堆兒,就沒混入。尤其在物資短缺買什么都憑票證時期,親見一酗酒酒鬼,與人打賭,空腹喝下一斤多酒,把命搭上,成了我不沾酒的禁戒。
沒多少日子,這提名酒上門的,如電影蒙太奇變幻,這酒,又變成茶了。送酒,似乎俗氣,送茶,才雅哩!對茶,在下不僅從少年就飲,中年還流落茶山,種過采過制過,老年泡茶館,更成了嗜好,此生不做煙鬼酒鬼,選擇了茶客,不亦幸運嗎?
于是,晨起第一件事是沏茶。喝淡了,午后再沖一杯。兩杯茶入腹,腦神經(jīng)激活,走起筆來很流暢。見許多友人將從前的酒櫥變成茶柜,從毛峰到雀舌,由鐵觀音到龍井,琳瑯滿櫥,往往吃不了要我這茶客代他們消費。接受這種二手饋贈,尤其是名茶,其實已不知在饋贈的線路上,轉手過多少家了。酒放置久了,品質(zhì)會提升。茶擱久了,品味卻下降。又是我這些年吃饋送茶吃出的經(jīng)驗。
最近為杜絕公款消費,對某特高價的名酒,明令禁上公席,這也把那些擅造此類假酒暴利者,打擊了,有利于扼制造假。我在飲茶中,假碧螺春、假龍井、假大紅袍,仍常碰到。但騙不過我這老茶客,新茶客飲了這些高價的假茶,不也當真的感到欣然自得嗎?這現(xiàn)實,虛榮給人滿足,假味也令人興奮哩!最近,餐飲界流行一個名詞:舌尖上的中國,這也是用官能審美,可嘗到大江南北一切美味,應屬中華文化的亞文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