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查閱法文版1900年巴黎世博會文獻和互聯(lián)網(wǎng)上的世博會圖片以尋找普洱茶參加1900年巴黎世博會的線索時,無意間搜索到2019年上海世博會博物館和中國茶業(yè)博物館聯(lián)合舉辦的“茶知世雅”特展的兩個展品,一個是1894年越南布爾古安·梅佛里(Bourgouin Meiffre)公司送展的整筒七子餅茶,該茶獲得該次展會金獎;另一個是1899年參加美國費城博覽會時,英屬馬來亞送展的七子餅裸餅圖片。
1900年法文版的巴黎世博會報告
從照片上看,兩個茶都是實物,應該是最近拍攝的。我聯(lián)系了中國茶葉博物館,他們告訴我,策展方上海世博會博物館只有茶品的照片,茶品的信息如下:“高:20公分;圓徑:22~23公分。法語標簽:1894年里昂世界博覽會(官方標簽)。1885年安特衛(wèi)普展覽會銅牌;1887年河內(nèi)博覽會金牌;1889年巴黎博覽會金牌。”標牌上的其他信息是:“布爾古安·梅佛里工業(yè)和商貿(mào)公司,河內(nèi),東京(此東京指越南北部)。”
在法國、意大利、馬來西亞的朋友的幫助下,我核對了展品說明上的文字,隨后查找到布爾古安·梅佛里公司的信息,其于1884年成立,擁有400萬東洋元資本,總部在荷蘭,公司老板Bourgouin Meiffre(1851-1911)是河內(nèi)商業(yè)局成員,該公司經(jīng)營過鋼鐵、絲、棉、磚瓦、軍服等,同時它也是貿(mào)易公司。
1899年美國費城博覽會上,英屬馬來亞送展的七子餅裸餅
(馬來亞,獨立后改名為馬來西亞)
那么,這個七子餅茶是哪里生產(chǎn)的?為什么是一家越南的工商貿(mào)公司送展呢?經(jīng)過審慎的思考,我給出如下猜想:
清末的中國還不善于和世界打交道,從1851年開始,中國早期參加世博會的茶品都是外國公司送展。再者,1908年以前,普洱茶的產(chǎn)地車里仍是一個封閉的神秘王國,英國、法國探險家?guī)状蜗脒M入都被勸返。即使是1900年的巴黎博覽會,其12版納地區(qū)的各種展品,也是委托大清海關的外籍雇員凱瑞征集的。民國以后,思普地區(qū)對參加各種博覽會也不積極,如思茅商會對1915年巴拿馬世博會和普思沿邊行政總局對1922年云南省第二次物產(chǎn)品評會等。因此,1922年普思沿邊的最高長官柯樹勛還曾因“呈復無物可送,且呈文到時會期已過”而受到記大過一次的處分。
自從1889年蒙自海關開關以后,普洱茶從茶山和思茅加工好后,由馬幫運送到蒙自附近的蠻耗口岸,由帆船沿紅河運送到越南的河內(nèi)、海防,再散發(fā)到越南、香港、馬來亞、新加坡、泰國等有華僑的地方。當時中國還沒有茶葉公司,茶葉經(jīng)營方式不是生產(chǎn)方出口,而是通過茶幫(土莊)交給洋莊(或外國洋行),洋莊或洋行再批發(fā)給其他的外國銷售機構。很明顯,鑒于當時的蒙自還沒建立洋行,梅佛里公司看到了普洱茶的價值,它想在法國或通過世博會在全世界范圍內(nèi)尋找商機,于是把十二版納的七子餅送到了里昂世博會。至于這個茶是哪個茶號生產(chǎn)的,因無法打開包裝查看是否有內(nèi)飛或大票而無法確定,但我推測很大可能是思茅或者西雙版納(包括當時即將成為法國殖民地的勐烏或烏德二版納)生產(chǎn)的。至于那些獎項,除了當年的里昂世博會金獎外,其余三項也許是該公司其他產(chǎn)品歷年的榮譽。畢竟,用一個產(chǎn)品參加四屆博覽會的可能性不大。
至于馬來亞送展的七子餅裸餅,由于馬來西亞金馬侖種植茶葉起始于1923年,1929年才有茶葉出產(chǎn),因此,馬來西亞的專家認為:“該茶應該是中國生產(chǎn)的,至于是不是云南生產(chǎn)的,是的概率很大?!?/p>
這兩件世博會展品的發(fā)現(xiàn),對普洱茶意義重大。
首先,它是傳世年代最清晰的普洱茶實物。故宮普洱茶藏品雖多,但由于每圓或每筒茶沒有具體的年代,判斷年代還不是特別的清晰。
第二,它是我們所能見到的最早的七子餅茶的實物。故宮貢單上,到光緒年間,八色貢茶中仍然沒有七子餅或七子圓茶的記錄。因此,故宮即使存有七子餅茶,也似乎是民國后購買的。
第三,它是普洱茶走向世界的明證。盡管這一時期的英、法冒險家們認為普洱茶不合西方人口味,但這兩件世博會展品值得我們注意,畢竟第二年,也就是1895年,法國里昂商會考察團便在法國前駐蒙自領事彌樂石帶領下,由越南進入云南、四川考察,誰敢保證說這兩件事沒有任何關聯(lián)呢?
第四,它是一個標尺,可以比照故宮藏品,衡量存世老茶的狀態(tài)。如果能打開包裝,查找到它的產(chǎn)地,那就是那個地區(qū)有記錄的最早的獲世界獎的榮譽。即使不能打開,它也是我們所知七子餅茶最早的在世界博覽會獲獎的證據(jù)。
本文節(jié)選自
《一位思茅海關英國職員的茶山紀行》
作者丨楊凱、楊笑一
原文刊載《普洱》雜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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