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品茶的人

楊子笠

三年了,我一直在懷念著那間茶屋,懷念著茶屋里那個賣茶的年輕女子,不知她用心所等待的那個真正品茶的人,如今是否已經(jīng)等到,但她那原本的板凳,本色的茶桌,陶瓷的茶盅清晰地儲存在我的記憶中,至今沒有褪色,就連茶屋與茶屋所隔檔的那些密密的風鈴在我幻覺里依舊響得那么清脆。

那是一個新茶剛剛上市的季節(jié),應朋友之約,我第一次來到她的茶屋,品品當年的新茶。我很清楚地記得,那晚涼風習習,我穿著一套很合身的西服,和幾個朋友一道進了她的茶屋,迎接我們的是一位年輕漂亮的女孩,她把我們帶到一處燈光朦朧的茶座,隨后為我們沏上一壺茶,當時那個女孩不慎將開水滴在了我的手上,我本能地痛叫了一聲,那個女孩連聲道歉,誰知我的朋友執(zhí)意要請她的老板過來。就在此刻,一個年輕的女子走過來,但她沒有什么姿色,看上去就知道她不懂得怎么化妝。她一進來臉上堆滿笑容地說:“我就是老板,不好意思,服務員沒有服務好,請原諒!”她轉過頭問我要不要請醫(yī)生看看。我說沒事。這時我的朋友開玩笑說:“他可是我們?nèi)锸鼙Wo的作家喲,你要是把他的手燙傷了,那就攤上大事了?!贝蟾攀菦_著“作家”一詞,她足足地看了我好幾分鐘。也就是在那一天晚上,她很低價地收了我們的茶錢,連座位費都給免了,并笑容可掬地對我說:“先生!能否方便留下您的電話?”

以后的日子,我經(jīng)常接到她的邀請,她邀請我去她的茶屋,邀請我去看她在大學校園里寫的感人的愛情小說,去聽她——一個茶農(nóng)家孩子成長的故事。

她說她原本可以進入一家好企業(yè),只是不愿跟一個與她競爭的同學傷和氣,她選擇了放棄。她愛自由,所以她經(jīng)營了這間茶屋。她很愛文學,她所寫的小說曾經(jīng)令許多大學女生傷心落淚過,當然也包括她自己。她很懷念山里的茶棵地,懷念童年的生活:兒時,她被父母背到茶棵地,就在地里拉著茶枝,繞著父母斜背在身上的茶籃,東倒西歪,直到父母拿來麻酥、糕點或甜糖。她忘不了摘茶的獎勵,雖說錢不多,但想到商店里甜糖和香餅的誘惑,她有著使不完的勁。在父母不給零花錢的那個年代,她感激這些茶棵,而且是茶葉經(jīng)濟幫助她順利地完成了學業(yè)?!叭缃瘢以僖矝]有在茶季回家采過一片茶葉,為了慰藉內(nèi)心的牽掛,所以我在城里開了這個茶屋。”

她說她每次沏給我喝的都是山里原汁原味的野茶,“茶葉不好看,就像我,但味道很不錯。”她打氣地對我說,“我不美,可是一顆心卻同別的女孩子一樣,有細密的枝節(jié),需要愛與被愛,這些年來,我一直在靜靜等待,渴望一個人能懂我,能像品茶一樣地讀我,能在茶過三杯之后,觸到我心底深處最疼痛的美麗……”

聽到這些,我有些沉醉,我似乎覺得她所說的那個人就是在指我,而我已是一個結婚生女的人了,我不能傷害她,不能為她如此寂寞的青春增添一些活力。我記得我走的那天晚上,風鈴被我碰了一下,鈴鐺星星一樣,碎落一地。以后,因工作的關系,我調到了另一個小城,再也沒有去過她的茶屋。聽說茶屋夜夜客滿。如今,卻不知她是否找到了屬于她自己的那個真正品茶的人?

【摘自2015年第4期《吃茶去》雜志;作者:石澤豐(安徽池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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