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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葉貿易對中國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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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禮堂、陳韜:清代茶葉貿易視野下的中英關系 ——以貿易博弈為中心的考察

休謨在1752年出版的《政治論叢》中收錄了《論貿易的猜忌》一文,首次提出了“貿易猜忌”的概念。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該概念又被劍橋學派的伊斯特凡·洪特闡發(fā)為貿易猜忌理論,為在政治學視角下解讀國際貿易競爭問題提供了有效的理論工具。然而,隨著現(xiàn)代學科的發(fā)展和研究領域的細化,政治學與經(jīng)濟學分道揚鑣,當今學界對國際貿易問題的探討往往忽視政治外交因素,在國際關系的研究中也鮮見出于貿易角度的考慮。這就導致目前將國際貿易與外交關系結合起來進行討論的研究成果較少,形成了一定的學術盲區(qū)。

推及歷史學領域,能夠從政治經(jīng)濟學角度考察中外貿易交往史的研究成果就少之又少了。具體到清朝時期中英茶葉貿易問題,盡管學界的探討已經(jīng)較為深入,但其討論方向或偏重于經(jīng)濟交往,或在政治經(jīng)濟學的運用上囿于“殖民”“掠奪”等傳統(tǒng)話語,很少有研究者將中英作為對等的貿易博弈雙方來考察。

基于此,本文試圖梳理清朝時期中英茶葉貿易的發(fā)展歷程,并以貿易博弈為切入點,采用政治學與經(jīng)濟學相結合的分析方法,考察茶葉貿易對中英關系的影響以及雙方在博弈過程中的得失。根據(jù)中英茶葉貿易發(fā)展的階段性特點,本文將研究對象劃分為以下三個時期:茶葉貿易壟斷時期,茶葉自由貿易繁榮時期,茶葉貿易衰落時期,并對這三個時期分別討論,以探明發(fā)展趨勢。

休謨在《論貿易的猜忌》中抨擊了國家間的貿易猜忌現(xiàn)象,并對各國通過發(fā)展自由貿易互惠互利、共同繁榮的前景作出了展望。在如今全球范圍內保護主義抬頭、國際貿易體制受到“貿易戰(zhàn)”沖擊的時代背景下,回顧大宗商品的國際貿易史,總結貿易政策得失,吸取歷史上的經(jīng)驗與教訓,不僅是一種學術上的探索,也尤有現(xiàn)實意義。

01茶葉貿易壟斷時期

中英茶葉貿易始于十七世紀,早在1637年已有英國人在廣州購買茶葉,但當時從荷蘭或印尼購入仍是主流渠道。十八世紀,中英茶葉直接貿易迅速發(fā)展,貿易規(guī)模擴大,到該世紀末英國東印度公司取得了華茶出口貿易壟斷權,中英茶葉貿易進入了鴉片戰(zhàn)爭前的高峰期。1834年東印度公司壟斷權被取消前,中英茶葉貿易已經(jīng)達到每年3000萬磅的規(guī)模,成為該公司的主營業(yè)務。

從事中英茶葉貿易的英方勢力主要是東印度公司,中方勢力則是行商。行商產(chǎn)生于“以官制商,以商制夷”的“天朝體制”,因此除商人身份外,他們還負責管理外貿事務,是中英茶葉貿易中的重要角色。無論是東印度公司還是行商,在本國內都屬于壟斷勢力,因此鴉片戰(zhàn)爭前可稱為中英茶葉貿易壟斷時期。

(一)此階段的茶葉貿易

這一階段的茶葉貿易呈現(xiàn)出極端失衡的狀態(tài),體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是英國市場對中國茶葉的強烈需求。受葡萄牙與荷蘭的影響,十七世紀末飲茶風尚在英國宮廷和貴族間流傳開來。飲茶在社會上的流行是在十八世紀二十年代以后,當時飲茶用具成為英國中產(chǎn)階級家庭財產(chǎn)的組成部分,下層社會也開始將茶葉當作日常飲料。最晚到十八世紀下半葉,茶葉作為一種大眾消費品已經(jīng)滲透到英國各階層。而當時的中國仍是茶葉唯一產(chǎn)地,飲茶風尚的流行使得英國對中國茶的需求異常強烈。

二是英國商品未能成功打開中國市場。如格林堡所說,“英國對茶葉的要求雖然已經(jīng)增長,可是中國酬答這種要求的愿望卻沒有跟著發(fā)展起來。事實是中國向來沒有打算同歐洲人接觸,但是卻擁有吸引它們的貨物”。自然經(jīng)濟形態(tài)導致中國社會缺乏消費英國工業(yè)品的需求,于是茶葉成為了中英貿易中最重要的商品,有學者據(jù)此將“絲綢之路”改稱“茶葉之路”,中英茶葉貿易呈現(xiàn)一邊倒的不平衡態(tài)勢。

三是英國貨幣體系難以消化中英茶葉貿易帶來的巨大逆差。英國市場對中國茶葉的強烈需求和中國市場對英國工業(yè)制成品的排斥,造成了中英貿易間的巨額逆差。僅以1730年為例,英國東印度公司派往廣州的四艘貨船進口華茶貨值超過37萬兩白銀,在全部貨物貿易額中所占比例高達79.8%;與此同時,英船帶到中國的貨物(鉛、長厄爾絨)僅值1.37萬兩,其余皆為銀元。隨著茶葉貿易額的不斷增長,中英貿易逆差也居高不下,茶葉貿易成為了十八世紀白銀流入中國的主要途徑。

白銀的流失迫使英國尋找能夠維系中英茶葉貿易的支付手段,鴉片正是在這一背景下登上中英貿易舞臺的。而鴉片的出現(xiàn)雖然很快逆轉了中英貿易的不對稱局面,使白銀開始回流,但卻嚴重損害了中英關系,引發(fā)了中國的禁煙行動。

(二)此階段茶葉貿易對中英關系的影響

壟斷時期,中英茶葉貿易對兩國關系產(chǎn)生了深刻的影響。

一方面,茶葉貿易的不平衡使英國處于被動地位,因此該時期中英關系也呈現(xiàn)出英弱中強的局面。對于英國的貿易訴求,清政府認為“大乖仰體天朝加惠遠人撫育四夷之道”,“豈能曲徇所請”,盡管這種傲慢態(tài)度受到后人的一再批評,但在當時看來不失為一種現(xiàn)實主義策略。從喀塞卡特到馬戛爾尼再到阿美士德,英國屢次派遣使團來華,這種外交行為本身就暗含著軟弱性;而東印度公司和一些英使的態(tài)度也足以為這種軟弱提供明證,如“一些謹慎的東印度公司董事們……深怕使節(jié)因過早地為他們的困難申訴或要求更多的利益會引起中國方面的驚駭,以致中國政府完全禁絕對外貿易”。外交上的英弱中強,根源在于英國社會對茶葉的需求已經(jīng)到了依賴的地步,“突然停止這種大量的消耗品而又無其他代替品,將會在廣大人民當中發(fā)生很大困難”,而中國也確如乾隆帝所說“不藉外夷貨物以通有無”。英國人認為他們在中國政府面前“低三下四”,除了“屈辱和不體面”以外,“什么也沒有得到”。

另一方面,日益強大的英國不可能永遠容忍茶葉壟斷貿易下的中英關系,這導致東印度公司最終突破國際貿易底線向中國輸出鴉片,進而引發(fā)了中英鴉片戰(zhàn)爭。茶葉貿易與鴉片戰(zhàn)爭的這種因果關系,學界研究已較完備,這里不再贅述。

(三)英國的貿易政策失誤

如上所述,該時期英國在中英茶葉貿易中處于弱勢地位,因此不得不靠違禁品來維系貿易,乃至最終使用戰(zhàn)爭手段解決貿易問題。英國后來的軍事勝利不能掩蓋它在這一階段的貿易失策,這種失策主要表現(xiàn)在兩個方面。

一是在進口商品可替代性較差的情況下,貿然通過減稅壓低進口商品價格,擴大貿易規(guī)模。英國壓低茶價是在歐華茶葉貿易的大背景下發(fā)生的,十八世紀二十年代以后,隨著荷蘭東印度公司、哈布斯堡王朝奧斯坦公司等競爭對手的崛起,英國東印度公司的茶葉面臨嚴峻的價格戰(zhàn);同時,激烈競爭也導致歐洲買方市場的形成,茶葉價格進一步下跌。這種情況愈演愈烈,到1784年,英國終于將茶葉關稅從100%以上減少到12.5%,于是次年茶葉貿易量迅速超過了1500萬磅,此后的50年內,由東印度公司輸入英國的茶葉量增加到了1784年的4倍。

除了國際競爭外,維護國內資本利益也是英國擴大茶葉貿易規(guī)模的原因。對于茶葉的流行原因,格林堡認為“茶葉是唯一能夠成為普遍消費品而又不與本國制造品競爭的一種合用的貨物”。能夠成為普遍消費品意味著能夠適應工業(yè)化興起后的消費模式;而不與本國制造品競爭又不至于損害工廠主階層的利益。有學者指出,茶葉在英國的流行固然是一種社會文化現(xiàn)象,但也受到價格因素的影響,廉價茶葉的輸入刺激了茶葉消費,為商人帶來了巨額利潤。

二是未積極尋找替代產(chǎn)品。盡管1780年代就有人試圖在印度培育中國茶樹苗,但當時茶樹主要是作為觀賞植物被引進;1788年自然學家班克斯倡導大規(guī)模種植茶樹,又因損害東印度公司的茶葉專賣利益而作罷??傮w來說,當時英國人并不重視茶葉種植技術,直接購買茶葉的訴求則大得多。英國積極謀求茶葉替代始于十九世紀三十年代,此時中英茶葉貿易經(jīng)過一百多年的發(fā)展,大量白銀早已流入中國??偠灾?,一方面盲目擴大貿易規(guī)模,另一方面對替代產(chǎn)品的研發(fā)重視不足,這樣的貿易策略導致英國在中英茶葉貿易中陷入了困境。

(四)中國的貿易體制問題

盡管中國暫時占據(jù)主動,但這一階段的貿易方式也暴露出了中國貿易體制的嚴重問題;而這些問題沒能得到有效的解決,導致十九世紀下半葉中國在茶葉貿易中逐漸走向弱勢。問題集中在三個方面。

一是對茶葉貿易重視程度不夠,沒有意識到茶葉貿易對增加財政收入和“馭邊”的重要意義。正常的貿易往來多是雙贏,如英國人所說,“中英貿易對于兩國均有利益?!钡逭畢s沒有把茶葉貿易當作一項有利可圖的事業(yè),因此在關稅征收上極為敷衍,鴉片戰(zhàn)爭前粵海關征收茶稅,出口細土茶每百斤稅二錢,粗土茶每百斤稅一錢,稅率極低。

相比財政考慮,古人很早就認識到了茶葉貿易的“馭邊”作用。古代中國對外茶葉貿易多與馬匹貿易相結合,稱為“茶馬互市”,這種貿易模式盛行于唐、宋、明,至清逐漸衰落。茶馬貿易不僅對于獲取戰(zhàn)馬、保障國防安全有重要意義,也是中原王朝控制鄰近異族的重要手段,所謂“禁之而使彼有所畏,酬之而使彼有所慕”。但由于能夠輕易獲得西北地區(qū)的馬匹資源,清廷對茶馬貿易的依賴性較小,重視程度較低;加之政府刻意消弭族群邊界,民間貿易得到發(fā)展,也沖擊了官方壟斷的茶馬貿易。于是從康熙朝起,管理茶馬貿易的機構逐漸被裁撤,這導致相關人才和管理經(jīng)驗缺乏,當海上茶葉貿易興起時,官僚系統(tǒng)也就難以作出應對。因此,中國在壟斷時期的茶葉貿易優(yōu)勢僅僅停留在經(jīng)貿層面,未能轉化為相應的國家利益。

二是制度建設滯后,溝通渠道壅塞。盡管關稅早在1684年就已有之,但清政府在鴉片戰(zhàn)爭前始終未能建立起完善的外貿和關稅管理體系。而作為關貿管理機構,江、浙、閩、粵四大海關上受地方督撫節(jié)制,下受行商欺瞞,比如粵海關監(jiān)督分別在1782年和1830年奏報行商的進出口貨物交稅遲滯問題,說明幾十年間都無法解決這一弊政。在開展貿易的過程中,英國人顯然也注意到了這些弊端,所以積極謀求“在北京設立公司或政府方面的一位歐洲人駐外使節(jié)”,但這一提議卻“為地方當局全體及他們在北京的關系人所憎惡”,未能實現(xiàn)。

三是中央政府對地方政府和外貿機構約束力低下,導致腐敗大量滋生。東印度公司資料中有大量描述,如“該官員不愿失去任何勒索錢財?shù)臋C會,下令將該船的買辦和兩名通事扣押”,“由于受賄而偏袒當時在廣州的美國船只”等等;中國官方史料亦然,如“雍正之初,又議增收規(guī)禮銀兩,乃于七年合詞控于大府,得稍稍裁減。未幾官吏又增出口之稅”。中央政府的漠視、制度與溝通渠道的缺乏又加劇了這種腐敗。由于英商深受海關貪腐之害,因此戰(zhàn)爭勝利后專門在條約中提出要求,杜絕中國海關的“左右勒索,額外苛求”。

02茶葉自由貿易的繁榮時期

(一)戰(zhàn)爭前后茶葉貿易的變化

鴉片戰(zhàn)爭前后中英茶葉貿易經(jīng)歷了深刻變化,表現(xiàn)為以下兩點。

一是貿易規(guī)模擴大。1868年英國華茶進口比1838年增加約100萬擔;1835年華茶出口總量為26萬擔,1871年增長到175萬擔,1880年為200萬擔。當然,在此期間中英茶葉貿易也有波折,比如受戰(zhàn)爭影響,1834年至1840年間華茶輸英規(guī)模曾從3200多萬磅縮減到2200多萬磅;但在四十年代開埠之后,中英茶葉貿易又迅速恢復并達到新高,1845年超過5000萬磅,1853年超過6000萬磅。

貿易量不斷增長的同時,中英仍互為最大茶葉交易方,中國茶葉與英國市場的聯(lián)系更加緊密。在華茶出口結構中,輸英茶葉占據(jù)最大份額,以廣州出口華茶為例,1844~1858年間,輸英茶葉占出口茶葉總量的60~80%。而在英國進口方面,華茶進口數(shù)量也遠遠高于印度、錫蘭茶,例如1865年華茶占據(jù)英國茶葉市場97%的份額,到1970年時雖已下降,但所占比例仍然高達89%。此外,鴉片戰(zhàn)爭后中英茶葉貿易也開始深入中國內地。據(jù)統(tǒng)計,當時上海著名的22家茶行,英商有18家;福州洋行12家,英商9家,另與德國合辦1家;作為內陸腹地和俄勢力范圍的漢口也設立了3家英商洋行。中英雙方在茶葉貿易中的緊密關系可見一斑。

二是茶葉貿易自由化,東印度公司和廣州十三行貿易壟斷權的廢除是其顯著標志。1834年東印度公司對華貿易壟斷權被廢除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既有英國國內自由貿易商人的推動,也有國外競爭尤其是美國商人競爭的影響。英國自由貿易商人(“港腳商人”)是東印度公司壟斷權廢止的最大受益者,他們在十九世紀三十年代就已經(jīng)占據(jù)了英商自華輸出貿易總值近40%的份額,由此成為能夠與東印度公司抗衡的力量。隨著壟斷的結束,自由貿易規(guī)模擴大,大量散商開始涌入中國,英國在華行號從1833年的66家增加到了1837年的156家,因此這一變化被稱為是“自由商人的勝利”。

行商壟斷權的廢除則是在鴉片戰(zhàn)爭之后。盡管此前已有一些英國散商繞過行商直接與中國茶商交易,但屬于走私,受到政府的限制和打擊。而行商制度在當時的中國具有經(jīng)濟上的合理性,并且服務于政府外交政策,因此其最終廢除是借由《南京條約》“凡有英商等赴各該口貿易者,勿論與何商交易,均聽其便”的強制條款。隨著中英兩大壟斷勢力先后敗落,茶葉進入自由貿易時代。

十九世紀三十至七十年代是中英茶葉貿易史上一個重大轉折的時代。盡管這一時期的中英茶葉貿易表面上延續(xù)了前一階段的特征,雙方的貿易規(guī)模甚至在戰(zhàn)后進一步擴大,但由壟斷貿易轉向自由貿易,深層次的貿易機制已經(jīng)發(fā)生變化。這些變化包括茶葉貿易口岸的由一變多、茶葉產(chǎn)地的增加、政策限制的解綁以及關稅的下降,它們在貿易博弈中形成,深刻影響了當時的中英關系,并導致了此后半個多世紀里中英茶葉貿易的逐漸衰落。

(二)此階段的茶葉貿易博弈

中英直接博弈主要是在英商居留設棧、開放貿易口岸、貿易許可與關稅政策等方面。

(1)英商在貿易口岸居留、設棧等問題自五口通商便困擾清政府,直到二十世紀初仍時有發(fā)生。最初的口岸居留問題是由《南京條約》中英文本中的“城市”概念差異引起的,主要表現(xiàn)為英商及領事是否能夠進城。此后,進城、居留、設棧一再引起英人與地方政府和士紳百姓的沖突,進而造成外交事件乃至成為戰(zhàn)爭導火索。英商居留設棧問題嚴重損害了這一時期的中英關系,并且因其與天朝體制的結構性沖突,一直未能妥善解決。

(2)開放貿易口岸的博弈在鴉片戰(zhàn)爭之前就已經(jīng)存在,馬戛爾尼等英國使節(jié)來華時就曾多次要求開放更多的通商口岸??梢哉f,這一時期關于是否開放更多貿易口岸的博弈其實是上一階段的延伸,只不過英國此時得遂所愿,在博弈中使中國陸續(xù)開放了福州、上海等地。

(3)相對上述兩個問題,貿易許可與關稅政策的博弈是核心內容。

貿易許可方面,由于行商廢除,清政府原有的貿易許可制度被打破,于是在兩廣總督徐廣縉推動下,1850年茶棧和茶葉貿易執(zhí)照制度建立起來。與同期的生絲和肉桂貿易執(zhí)照制度一樣,茶葉貿易執(zhí)照制度一經(jīng)推出便激起英國的強烈反彈,從1850年起,港督文翰多次就此事與徐廣縉、葉名琛等人磋商;但與生絲貿易執(zhí)照制度的流產(chǎn)和肉桂貿易執(zhí)照制度的迅速取消不同,中國地方政府在茶葉貿易執(zhí)照制度上并未退讓,這場博弈直到第二次鴉片戰(zhàn)爭后方才結束。這反映出中國在中英茶葉貿易中仍握有一定的主動權。

關稅方面,五口通商初期中英博弈中有合作,《五口通商章程》、《五口通商附粘善后條款》都規(guī)定了英國領事有嚴查走私和擔保英商完納關稅的職責。這是因為走私會“迅速削弱和摧毀一切合法貿易的現(xiàn)有基礎”,雙方在遏制非法貿易上存在共同利益。但總體來說,三十至七十年代的中英關稅博弈大于合作。首先是由于緝私努力的失敗,1851年英國廢除了領事?lián)jP稅的制度,1858年中英《天津條約》則確立了洋人幫辦稅務的制度,中國關稅主權被侵害。其次,在厘金與子口稅的沖突上,由于厘金成為英國在中國內地開展貿易的障礙,《天津條約》提出了子口稅制度,并且在此后“原用于對子口稅設防的藩籬一一拆除,子口稅制度日漸擴展”,中國在稅制上的博弈也逐漸走向失敗。

(三)英國為扭轉茶葉貿易局面所作的努力

從上文所述貿易博弈可以看出,與上一階段的被動不同,英國在十九世紀三十至七十年代的貿易博弈較為成功。這主要得益于以下幾點。

一是擴大商品來源。作為擴大商品來源的重要手段,開辟通商口岸因《南京條約》得以實現(xiàn)。有學者指出,英國要求中國開放口岸,一方面是為了降低茶葉運輸成本;另一方面也是為了打破行商壟斷,降低茶葉價格。多口岸開放后,清政府和行商已經(jīng)無法像以前那樣控制茶葉貿易,議價權漸漸轉移到英國手中。

在印度試種茶樹是英國擴大商品來源的另一項舉措。這一具有“出口替代”性質的行為完全由英國政府和印度殖民當局主導,1834年時任印度總督班庭克專門成立了一個“茶業(yè)委員會”來推動這項工作。盡管在印度種茶并非中英茶葉貿易中的直接博弈行為,但其目的和結果都與中英茶葉貿易緊密相關。1837年英國在印度制成了一些茶葉樣品,并于次年送往倫敦;到1839年印度生產(chǎn)出了32磅茶葉。此后印度茶緩慢起步,1865年在英國茶葉消費中只占3%的份額,1875年則上升到16%。

二是積極通過外交手段解除茶葉貿易的政策限制,這些政策限制集中表現(xiàn)為貿易許可和關稅問題。僅就茶葉貿易執(zhí)照制度來說,港督文翰在1850年7月至1852年1月間四次致函徐廣縉,展開了密集的談判,盡管最終結果并不理想,但足見其積極態(tài)度,這與清政府過于重視居留權等問題形成對比。

三是主動下調茶葉關稅,刺激貿易發(fā)展。從1853到1865年,英國政府曾多次降低茶葉進口稅,使得華茶進口大幅增長。實施減稅政策的直接原因是為了滿足英國國內市場對茶葉的巨大需求,但其長遠影響不容忽視。與上一階段的減稅不同,由于商品來源的擴大,該時期的低關稅刺激了華茶出口量的過度增長,華茶價格被逐漸壓低,市場主動權轉移到英國一方。正如1866年左宗棠等人指出的那樣:“每年春間新茶初到省垣,洋商昂價收買,以廣招徠。迨茶船擁至,則價值頓減,茶商往往虧折資本……故閩茶必專恃洋商,而洋商不專恃閩茶。”

當然,英國在這一階段所推行的貿易政策絕非完美,如1834年東印度公司對華貿易壟斷權的廢除就過于激進,引發(fā)了惡性競爭。壟斷的結束表面上看使中英茶葉貿易規(guī)模迅速增長,“在公司壟斷權廢止后第一個季度運到英國的茶葉比前一季度多百分之四十”,“凡是看到整箱茶葉的商人和船主立刻把注意力轉向中國”;然而事實上這一舉措也帶來了長達數(shù)年的貿易混亂,散商在中國哄搶“自由茶葉”,加上中間商對市場的操控,導致茶葉貿易規(guī)模在1834年后出現(xiàn)了萎縮,英國人甚至發(fā)出了“幾乎盼望公司壟斷權的恢復”的感慨。不過自由貿易的趨勢不會改變,這一問題最終隨著戰(zhàn)后中國行商制度的廢除而得以解決。

客觀地說,盡管以軍事手段作為輔助,但英國在十九世紀三十至七十年代為貿易博弈所作出的種種努力,總體上是卓有成效的。然而清政府沒有正視其貿易體制缺陷,反而在外商居留、設棧等問題上反復糾纏,導致貿易博弈局面反轉,為中英茶葉貿易的衰落埋下了伏筆。

(四)茶葉貿易博弈下的中英關系

在這一時期,茶葉貿易依然是中英貿易的重點,也是影響中英關系的重要因素。與上一階段相比,十九世紀三十至七十年代茶葉貿易博弈之下的中英關系呈現(xiàn)出以下幾個新特點。

一是中強英弱的外交模式得到改變。隨著鴉片戰(zhàn)爭的取勝,英方在中英關系中表現(xiàn)得越來越強勢,希望占據(jù)主導權,并且在大多數(shù)領域都得償所愿;但由于茶葉貿易的不平衡局面尚未被扭轉,中國仍是英國最大的茶葉供應者,加上“天朝體制”的根深蒂固,英國在中英關系上也無法完全忽視中國的訴求。

二是中英之間的官方交涉增多,貿易摩擦更加表面化。在進行貿易博弈的過程中,英方港督、領事,與中方兩廣督撫以及上海道等地方官員頻繁交涉,這在鴉片戰(zhàn)爭以前是較為罕見的場景。以雙方官員的直接交涉為標志,中英之間的茶葉貿易摩擦比鴉片戰(zhàn)爭前更加表面化,清政府固守的華夷大防也有所松動。

三是茶葉貿易在中英關系中仍居于中心地位,但影響力有所下降。鴉片戰(zhàn)爭前,茶葉是中英貿易最大宗的商品,茶葉貿易是中英交往的最大議題。即便是“鴉片戰(zhàn)爭”,戰(zhàn)后談判“約內絕不提煙土一字”;而對于雙方貿易問題,在《南京條約》等一系列條約中卻有諸多規(guī)定,《五口通商章程》在商定海關驗貨方式時還專門將茶葉作為代表性商品提出。不過,盡管茶葉貿易在鴉片戰(zhàn)爭及其后的二、三十年里依然十分重要,但由于《南京條約》引入了通商口岸和領事居留等問題,中英之間的外交議題日漸增多,茶葉貿易的中心地位開始動搖。

03茶葉貿易衰落時期

十九世紀七十年代至清末,中英茶葉貿易在總體上呈現(xiàn)不斷衰落的趨勢。汪敬虞將十九世紀七十年代以后稱為“中國對外貿易市場的進一步開放和買辦商業(yè)剝削網(wǎng)的初步形成”時期,這種劃分是非常精準的。在這樣的大背景下,十九世紀七十年代以后的中英茶葉貿易也發(fā)生了重大變化,華茶對英出口出現(xiàn)衰減趨勢,直至被印度茶和錫蘭茶取代。

(一)該階段茶葉貿易的衰落趨勢

中英茶葉貿易的衰落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是從英國茶葉消費市場來看,隨著印茶比例上升,華茶比重迅速下降。1880年印茶、華茶所占英國市場比例還是28%和72%,1886年已演變?yōu)?1%和59%;到1889年二者攻守易勢,中國不再是英國茶葉市場最大供應方。而從貿易金額來看,華茶的衰落就更為明顯:華茶單價低于印茶,十九世紀七、八十年代單價比始終維持在1:1.3左右,因此到1887年,盡管華茶輸英數(shù)量仍超過印茶輸英數(shù)量,但其460萬英鎊的總價已經(jīng)低于印茶的496萬英鎊。

二是從華茶出口的國別比重來看,英國也從中國茶葉最大買家的位置上逐漸跌落:1868年,70.26%的中國出口茶葉輸送到了英國;1894年,這一比例下降到15.88%,分別低于美國的20.79%和俄國的43.01%;1913年甚至下降到了6.03%。

三是從中國商品出口結構來看,1871年至1873年間,茶葉仍然是中國出口的最大宗貨物,占出口總值的52.7%;1901年至1903年間卻下降到11.3%,在絲綢之下。

中英茶葉貿易的衰落是以中國出口貿易的整體衰落為背景的。1871~1873年間,中國對英國貿易出超2000萬元;1881~1883年間出超500萬元;1891~1893年間入超2700萬元,此后直到二十世紀上半葉中國對英國的貿易都處于入超狀態(tài)。從出超到入超的貿易狀態(tài)不僅存在于中英貿易之間,也存在于中美、中日、中俄(蘇)貿易之間,1871年至1873年中國進出口貿易共出超400萬元,十年后變?yōu)槿氤?800萬元,此后入超不斷擴大。

(二)英國的茶葉貿易博弈策略

由于印度茶葉(因其從生產(chǎn)到貿易再到消費完全掌握在英國人手中,因此可以被視為英國國產(chǎn)茶葉;不僅歷史現(xiàn)實如此,在當時的英國人觀念中也是如此)的崛起,英國開始擁有在茶葉貿易博弈中獲勝的利器。英國具體實施的貿易博弈策略主要有以下幾點。

一是推動茶葉生產(chǎn)技術升級。十九世紀七、八十年代,揉捻機、干燥機等制茶工具的出現(xiàn)和改良,使得茶業(yè)生產(chǎn)效率大大提高,生產(chǎn)成本顯著下降,印度茶葉因而在國際市場上具有了較強的競爭力。有學者指出,茶葉生產(chǎn)具有高度商業(yè)化的特點,但中國的茶葉生產(chǎn)仍是一家一戶為主,這是其在十九世紀貿易競爭中敗于印度、錫蘭茶的重要原因。

二是實行“國產(chǎn)保護”的貿易政策。印度和錫蘭茶葉試制成功后,英國對其減免稅賦,對華茶則提高關稅。英國的茶葉貿易保護政策并不限于關稅手段,十九世紀八、九十年代,“許多倫敦茶商承認他們現(xiàn)在已不經(jīng)售華茶,倫敦雜貨店里已買不到華茶。假若買主指名要買華茶,他們就把自稱為華茶的茶葉賣給他,實際上根本不是華茶”。這已是商業(yè)欺詐行為,但在尚無規(guī)則約束的當時,諸如此類的貿易保護主義手段被肆無忌憚地使用,有效打擊了華茶對英國的出口。

三是發(fā)動輿論宣傳,貶低中國茶葉。英國不僅赴美為印茶制作廣告,還過度夸耀印茶,反過來貶低華茶營養(yǎng)價值低、含有鞣酸,損害腸胃。但實際上印茶咖啡因含量更高,遠不及華茶健康,但輿論宣傳的效果卻使華茶在英國消費市場的占有量越來越小。

(三)中國對茶葉貿易政策的反思

如前文所述,在上一階段清政府對暴露出來的貿易問題未能及時反思,更沒有推動貿易體制的變革,導致逐漸喪失了主動權。十九世紀七十年代以后,清政府終于認識到這一問題,并作出了種種努力,形成了十九世紀末挽救華茶的熱潮。如左宗棠曾在同治年間多次向中央奏報英商赴茶葉產(chǎn)地購茶等事項,張之洞更是多次出臺政策推動對外茶葉貿易的發(fā)展,這與五口通商初期地方督撫疏于奏報的情形迥然相異。清政府對茶葉貿易政策的反思主要集中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是反思商品質量問題。劉坤一認為,華茶對外貿易之所以出現(xiàn)頹勢,其原因就在于“采制不精,商情致偽”。這也是當時挽救華茶人士的共識,于是便有人從采摘、揀篩、堆焙、裝箱四個環(huán)節(jié)分析了采制茶葉的弊病,主張去除這四種弊病以整頓茶業(yè)。

二是反思貿易秩序問題。張之洞曾指出,“茶市之壞,正因小販過多,開莊搶售之故”,致使中國茶商因惡性競爭而喪失貿易主動權,“洋商漸知其弊,于是買茶率多挑剔,故抑其價。”針對這一問題,曾有人倡議設立專門的茶政管理機構,來避免茶葉貿易中的弊端,整頓茶葉貿易秩序。

三是反思關稅問題。晚清時期,不合理的關稅制度已經(jīng)嚴重削弱了華茶的競爭力。1880年以后,由于印度、日本等茶葉產(chǎn)地的興起,茶葉生產(chǎn)擴大,茶價在世界范圍內呈現(xiàn)降低趨勢;但與此同時中國政府的茶稅并不減少,關稅初訂之時每擔茶可值50兩,茶稅為每擔2.5兩,十九世紀八十年代后期每擔茶價格降至10兩,茶稅卻仍為2.5兩,稅率高達25%。時人也意識到這一問題,比如崔國因就曾指出“各國之例,出口貨物,本國向不收稅,則成本較輕。以較中國,則價為賤,故皆舍中國而趨印度、日本。中國出口之茶遂減于昔,而種茶之地漸就荒蕪矣”。但由于清政府對茶厘的依賴,這一積弊始終難以消除。

四是反思貿易宣傳問題。相對而言,中國在這方面覺悟較晚。1906年,《商務官報》將廣告歸結為印度茶葉擠占華茶市場份額的三大原因之一,在這種意識的推動下,中國茶商終于開始關注文書廣告和茶葉包裝等問題。

從上述幾點可以看出,這一階段中國人對茶葉貿易政策的反思與英國采取的幾項博弈策略幾乎針鋒相對,說明中國已經(jīng)正確認識到茶葉貿易暴露出來的弊病。然而與早已行動并開始收獲貿易博弈成果的英國相比,中國實際上錯失了十九世紀三十至七十年代這一扭轉茶葉貿易局勢的最佳時機;另外,貿易體制的種種弊端導致挽救華茶措施難以真正施行,正如有學者指出的,在當時的大環(huán)境下,“各種挽救華茶的設想,并不都帶來制度創(chuàng)新,也不一定能夠付諸實踐”,很多措施即便實行也都是淺嘗輒止。因此,自十九世紀七十年代直至清朝滅亡,中英茶葉貿易的衰落終究未能避免。

(四)茶葉貿易衰落對中英關系的影響

茶葉貿易的衰落導致其在十九世紀七十年代以后的中英關系中已經(jīng)不再占據(jù)中心地位,這一時期的中英關系史料中,直接涉及茶葉貿易的糾紛的很少,遠不及前一階段。1881年福州海關稱“中國恐怕要變成一個次等的產(chǎn)茶國家了”;1887年英國人也指出:“茶葉雖然迅速地傾入市場,但銷售得很慢。買主以市場主人的安閑態(tài)度對待著茶市?!边@反映出英國官方和商人在獲取茶葉方面已經(jīng)不再抱有依賴中國的心態(tài),其對中英茶葉貿易的冷淡態(tài)度勢必影響到中英關系。

在上一階段,即中英茶葉貿易較為繁榮的時期里,“1860年英法侵華戰(zhàn)爭之后,直到1876年,對中國的壓力暫時停止了”,中英關系出現(xiàn)了一個平穩(wěn)期,甚至一度(1868~1869年間)出現(xiàn)了修約的可能。然而1876年英國又提出一系列要求,逼迫中國簽訂了《煙臺條約》,導致這一條約簽訂的導火線是馬嘉理事件,但一些教案的發(fā)生早至1868年,卻并未引起如此嚴重的后果,可見教案不過是借口;同時,與兩次鴉片戰(zhàn)爭后簽訂的不平等條約不同,《煙臺條約》是在英國未動用武力的情況下簽訂的,說明此時英中的外交實力、國際話語權差距比戰(zhàn)爭時期更加明顯。此外,在1874年日本侵略臺灣的過程中,英國的外交活動也偏袒日本,不惜損害中國利益??梢娛攀兰o七十年代以后,中國的外交地位已經(jīng)大不如前。發(fā)生這樣的變化,其原因固然復雜多樣,但中英茶葉貿易的由盛轉衰與外交關系的轉冷表現(xiàn)出如此的同步,不能否認其中包含一定的關聯(lián)。

04結語

回顧清朝二百多年間的中英茶葉貿易博弈與中英關系,我們可以總結出以下幾點結論。

第一,貿易博弈與國家間的外交關系密切相關,貿易平衡的打破往往會引發(fā)外交關系的變動。如前所述,鴉片戰(zhàn)爭爆發(fā)的根源很大程度上是中英茶葉貿易的極端不平衡,當英國在貿易政策上一再失誤、茶葉貿易難以為繼時,走私違禁品乃至發(fā)動戰(zhàn)爭就不可避免;同樣,十九世紀七十年代,隨著中英茶葉貿易的衰落,第二次鴉片戰(zhàn)爭后短暫的“友好”局面也就無法維持,雙方再次發(fā)生外交沖突,簽訂了不平等條約。

第二,大宗商品貿易的控制權與國際話語權息息相關。十七世紀中葉至十九世紀三十年代,由于茶葉貿易的不平衡,英國在外交關系上處于有求于中國的狀態(tài),因此屢次派遣使節(jié)來華;五口通商初期,盡管英國已經(jīng)取得軍事上的勝利,但由于茶葉貿易的局勢未發(fā)生根本變化,英國在對華關系上尤其是在涉及茶葉貿易的問題上難以占據(jù)上風;到了十九世紀七十年代以后,隨著印茶崛起和華茶衰落,盡管中英貿易總體規(guī)模擴大,但由于中國以茶葉和絲綢為代表的手工業(yè)產(chǎn)品不再為英國所需,中英經(jīng)貿關系出現(xiàn)了逆轉,這一階段英國即使不借助軍事力量也足以逼迫中國簽訂不平等條約,在國際話語權上進一步實現(xiàn)了對中國的壓制。

第三,成功的貿易博弈需要前瞻性的政策指引。表面上,從東印度公司對華貿易壟斷權的被廢除,到鴉片戰(zhàn)爭后中國通商口岸的開放,英國在茶葉貿易博弈中的勝利似乎源于自由貿易者的推動;但實際上,無論是進行貿易談判、調整關稅,還是在印度培植茶葉,都是英國的官方行為,是國家力量介入的結果。而從中國方面來看,中央政府對地方政府和茶葉商人過于微弱的約束力始終是其在貿易博弈中的弱點;而這樣的弱點又造成了政府具有前瞻性的政策難以戰(zhàn)勝茶商的盲目和短視,晚清時期茶葉質量下降和貿易秩序混亂等問題即是這一弱點的后果。

第四,國際貿易的順利開展離不開強大的軍事保障。當常規(guī)的貿易博弈手段無法化解貿易沖突時,在國際關系的“叢林法則”下,強國往往會訴諸軍事手段,鴉片戰(zhàn)爭便是如此。因此,一個國家想要保護自己在國際貿易中獲得的利益,就必須具備足夠的軍事力量,否則就只能如十九世紀中葉的清政府那樣,贏了“貿易戰(zhàn)”,卻輸?shù)袅苏嬲膽?zhàn)爭。

來源:坤冰觀茶  劉禮堂、陳韜  ,信息貴在分享,如涉及版權問題請聯(lián)系刪除

中國茶葉惹的禍?茶葉貿易對早期美國史的影響

【原書作者】王元崇,美國特拉華大學歷史系副教授,主要研究清代中外關系史和近代中國國家的形成與變遷,相關研究作品發(fā)表于《清史問題》(Late Imperial China)、《通報》(T’oung Pao)、《中國社會科學》等雜志,專著《重塑中華帝國:1616-1911年之滿韓關系》(Remaking the Chinese Empire: Manchu-Korean Relations, 1616-1911, 康奈爾大學出版社,2018年)榮獲美國CHOICE雜志 2019年杰出學術著作獎。

中美浮夢錄︱都是茶葉惹的禍

文 I 王元崇

四年前,我從紐約州搬到現(xiàn)在的小鎮(zhèn)工作,拜訪鄰居的時候,我每家送了一小包日照綠茶作為禮物。兩天后,其中的一位鄰居琳達女士興奮地告訴我說,這是她這輩子第一次喝到用茶葉泡的茶,以前幾十年都是用包著粉碎后的茶葉的茶包。我十分驚訝,因為此種遭遇在我們中國,不啻天方夜譚??峙聸]有哪個喝茶的中國人,會用類似的茶包幾十年,而博大精深的茶文化也得隨之大打折扣了。

中國在唐宋之時流行煎茶,茶葉也是碾成粉末,細篩浸泡后配以姜、桔皮等物,然后入口,這種習俗東傳日本后,便是今日所見到的日本茶道,其步驟頗多,禮節(jié)也頗講究。茶道在元朝以后在中國已然式微,最終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明代以降興起的用加工后的茶葉直接泡茶,這個習慣一直到今天仍舊保持著。

在今日美國社會的日常生活中,茶包是最常見的飲茶消費方式,從立頓紅茶到靜岡綠茶,品牌不一而足,它們可以和速溶咖啡一樣迅速溶解,從一定程度上說充當?shù)氖强Х忍娲?,適應現(xiàn)代生活節(jié)奏和歐美生活習慣。此外,這種徹頭徹尾被包裝起來了的茶包,還有一個潛在的好處,就是美國本土的消費者們看不到茶葉的本來面目,這在完全沒有中國日本那樣悠久的茶文化以及中藥文化做鋪墊的社會中,也可以說是一種潤物細無聲的高明手法。真用茶葉沏茶的美國消費者,不能說沒有,總歸是寥若晨星。

不過,美國人飲茶的習慣,可謂歷史悠久,始自英國殖民地時期,是歐洲向美洲拓殖以及亞歐國際貿易的結果。最早將中國茶葉販賣到北美殖民地的,是歐洲特別是英國的東印度公司。英屬東印度公司于1698年獲得了茶葉進口壟斷權,成為對北美殖民地銷售茶葉的唯一機構,具體由公司去中國廣州購買茶葉以后,先運回英國,然后通過北美的中間銷售商分銷到北美殖民地,公司并不直接到北美售賣茶葉。

茶葉,茶黨,革命

東印度公司旗下的茶葉因為課稅的緣故,終端售價較高,導致了從荷蘭、法國、丹麥、瑞典等國向北美殖民地走私茶葉的利潤很高,進而刺激了走私貿易,對東印度公司的北美茶葉市場構成了莫大威脅。在1760年代后半期,新英格蘭地區(qū)每年消費的茶葉總量在100萬到200萬磅之間,較高的估計達到600萬磅,而這些消費額中間大約三分之二或者十分之九的茶葉都是以非法手段進入北美殖民地的,直接從英國販回來的只占一成左右。

1773年5月10日,英國國會通過《茶葉法案》(Tea Act),授予財政吃緊的東印度公司對北美殖民地的茶葉專銷權,允許公司直接將茶葉販售北美,這個法案對北美殖民地歷史進程產(chǎn)生了重大影響。

有關《茶葉法案》的漫畫

有關《茶葉法案》,一般的正統(tǒng)解釋,是英國國會繼1767年的《唐森德法案》(Townshend Acts)之后又在茶葉上做文章,而且沒有在議會中給北美殖民地相應的政治權利(即所謂“無代表,不納稅”),最終引起了北美殖民地的反抗,造成了美國獨立革命。

人們通常不太注重或者直接忽略了一個重要事實,就是在這個法案出臺以后,東印度公司的茶葉價格開始下調,甚至比走私茶葉價格還要便宜。以當時風靡北美市場的中國武夷山紅茶為例,在法案通過之前,東印度公司的售價是每磅3先令,其中包括3便士的關稅(1先令=12便士),從荷蘭等地走私的紅茶的售價是每磅2先令1便士,雖然走私茶在質量上比東印度公司的要次一些,但足足便宜11便士,占盡了價格優(yōu)勢。然而,《茶葉法案》通過以后,東印度公司的紅茶售價大幅降到每磅2先令,比走私茶價還要便宜1便士。

英國國會通過這一法案的本初目的,并不是想壓榨北美殖民地,而是要采取一種溫和的手段解決東印度公司面臨的資本危機。他們曾經(jīng)天真地認為,殖民地的消費者一定會倒向東印度公司的便宜的茶葉,這樣對公司和消費者都是雙贏模式,然而北美的反應與英國國會和東印度公司的理想背道而馳。

當時,東印度公司手中持有大約1700萬磅重的茶葉亟待出手,相當于北美市場兩到三年甚至四到五年不等的茶葉消費總量,一旦這批茶葉以比走私茶葉還要便宜1便士的價格源源不斷地傾銷到北美市場的話,足以把那些直接從英國販茶回美銷售的北美茶葉銷售商以及通過荷蘭東印度公司進行走私茶葉的商人逼上絕路。這促使后者迅速聯(lián)合起來反對《茶葉法案》,最終波士頓茶黨以“自由之子”的身份于1773年12月16日夜制造了著名的“波士頓傾茶”事件,被毀的茶葉總計340箱92000磅,包括很多中國福建武夷山產(chǎn)的正山小種紅茶。

波士頓傾茶后兩年不到的時間,美國獨立革命就爆發(fā)了。從這一角度來看的話——當然是一個相對狹隘的角度,美國獨立革命的興起,實是一批茶葉分銷商和茶葉走私販子的商業(yè)造反。

1773年12月16日波士頓傾茶事件,“自由之子”們打扮成印第安人的模樣,但仍舊被認了出來;整個傾茶事件進行地十分有序,而且沒有破壞船上的瓷器等其他物品

茶葉,靈魂,獵巫

與此同時,配合這種商業(yè)造反行為的,還有一種讓人倍感心神不安的針對中國茶葉的解釋:茶葉是在中國的土地上種出來的,而中國是一個可怕的東方專制主義國家,經(jīng)過中國那些苦力之手種出來的茶葉,復經(jīng)英國東印度公司這種仗勢欺人的壟斷公司運到新英格蘭來,則喝了這種茶葉沏的茶的話,東方專制主義便會潛入北美殖民地居民的體內,攝走他們追求自由的靈魂,讓他們永久匍匐在英國君王的腳下,就像中國種茶的奴役匍匐于他們的專制皇帝腳下一樣。

這種理解,自然是極其可怕的,聽上去就跟同時代中國清代社會中流行的剪辮叫魂一樣,總能讓人不寒而栗(有關剪辮叫魂之事,請參見已故哈佛大學中國史教授孔飛利的代表作品《叫魂:1768年中國妖術大恐慌》,陳兼、劉昶兩位先生已譯有精彩的中文版)。當然,這種對茶葉的主觀臆斷在中國人看來不外是笑話一則,因為在中國,上至宮廷下至閻閭,沒人會把茶葉和靈魂聯(lián)系起來,又怎么可能聯(lián)系起來呢?需知即便在英國東印度公司的英格蘭老家,也沒人這樣做。

然而,這種聯(lián)系出現(xiàn)在了新英格蘭殖民地,而且恰恰出現(xiàn)在了殖民地開始風起云涌地對抗英國接二連三的征稅法案出臺的過程中,是在北美獨立革命前夕的新英格蘭殖民地社會中的一股不當忽視了的潮流。近年來有一位研究美國物質文化的學者凱洛琳 佛蘭克(Caroline Frank),對這一現(xiàn)象進行了研究,在筆者看來這個角度可以補充我們對中美關系開始篇章的一些認識,也有助于理解茶葉作為全球歷史中的一個很有代表意義的篇章。

對中國茶葉有毒的宣傳高潮,恰恰發(fā)生在東印度公司急于通過殖民地市場擺脫資本危機的敏感時期。東印度公司這個時候開始被視為四處壓榨被壓迫地區(qū)的不仁公司,而在茶葉法案之下這家公司將擊垮北美的每一個生意人——確切說來是每一個茶葉分銷商和茶葉走私販子,并把這塊土地帶到壓迫的深淵之中。早在東印度公司滿載茶葉的船只還在大西洋上朝著北美航行的時候,紐約一家報紙就滿腔悲憤地指出:“一艘滿載茶葉的船此刻正在朝著我們這個港口駛來,它是被派來奴役和毒害我們所有美國人的。”隨后,宣傳矛頭開始指向茶葉本身,特別是東印度公司正在販往北美的中國茶葉,而中國茶葉會把專制主義帶到靈魂之中的輿論也開始抬頭。

茶葉,而且不再區(qū)分什么時候、由哪家公司販到北美的茶葉,立刻成為這場熱愛北美殖民地的運動的目標。在波士頓傾茶事件四天之后,《波士頓公報》發(fā)表的一篇報道說:

“萊克星頓的愛國居民們欣慰地通知我們說,他們在最近的一次集會上一致通過了反對消費任何種類的武夷山紅茶,無論是荷蘭還是英國進口的。為了表示他們的真誠,他們將鎮(zhèn)上的每一磅茶葉都收集起來,然后付之一炬?!?/p>

緊隨萊克星頓之后的,是查理斯鎮(zhèn),也正在忙著將中國茶葉銷毀。這兩個小鎮(zhèn),都在“茶黨”運動如火如荼的波士頓的外圍,而萊克星頓更是1775年4月19日打響北美獨立革命的第一槍的地方,然而也正是在槍響鬧革命的一年半以前,此鎮(zhèn)已經(jīng)先一把火革了中國茶葉的命。

1775年4月19日萊克星頓之戰(zhàn),美國獨立革命的開始。在這之前,此鎮(zhèn)已經(jīng)一把火革了中國茶葉的命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中國茶葉迅速成為眾矢之的,眾多的小鎮(zhèn)、社團組織甚至個人,開始銷毀茶葉,展示他們對茶葉法案的出離憤怒。這里,茶葉已經(jīng)不再是茶葉,傾茶也不再是傾茶,而成為一種在東印度公司代表的君主暴政來臨之前為尋求自身經(jīng)濟、政治、權利的自由而進行對抗的手段。在茶葉可以把專制主義帶到你的身體內的論調的渲染之下,對抗又平添了一份恐慌的神秘色彩。

在歐洲啟蒙運動開始興起的時代背景之下,中國形象逐步被貶低,這恐怕也不能不對北美妖魔化中國茶葉的輿論產(chǎn)生思想上的連帶影響。啟蒙運動的反對專制主義,恰好與妖魔化中國茶葉背后的主要政治信息即反對專制主義合拍。如果說在法國的孟德斯鳩僅僅將中國等同于專制主義的代名詞的話,這種北美殖民地的茶葉攝魂論就更“技”高一籌了。

另外,這種恐慌也具有社會心理上的鋪墊。自1450到1750年間,歐洲進行了長達三百年的獵巫運動,即所謂witch-hunt,很多無辜的人死于這一運動之中。隨著歐洲殖民進程,獵巫運動也延伸到了北美殖民地,在北美殖民地約有5000多件審判女巫的案件,大約2000多人因之喪命。獵巫運動存在宗教、社會、精神上的很多歇斯底里,而茶葉有毒論拋出之時,距離此種運動的結束不過短短二十年時間,整個獵巫時期遺留下來的北美殖民地的社會氛圍,自然會給這場我們姑且也可以稱為“獵茶”的運動做好了若干的鋪墊,就連萊克星頓的焚燒茶葉的路數(shù),也和獵巫運動中燒死被指斥為女巫的女子的行為毫無二致。上文提及的美國學者佛蘭克,并未在其研究中將獵巫的背景引入進來,但這一背景在筆者看來當是不容忽視的。

再審“中國風”

就實際生活而言,這種妖魔化中國茶葉的做法到底對多少北美殖民地的公眾產(chǎn)生了多少切身影響,是值得懷疑的。在獨立革命之前的北美殖民地,從上到下都十分迷戀中國茶,連麻省的長官們也參與到了說不清道不明的荷蘭方面的茶葉走私生意之中,以茶會友的社交尤其是下午茶大行其道,而在像紐約這種都市之中,下午茶聚會也在婦女之中也非常流行。從波士頓往南,到紐約,再到費城,這一東部沿海走廊地帶早已被中國茶的迷人魅力所折服。相應地,就會出現(xiàn)一些反對茶文化的聲音,開始流行是在1730年代,比波士頓茶黨傾茶早四十多年。

比利時畫家約瑟夫 阿肯[Joseph van Aken,1699-1749年]于1720年代創(chuàng)作的畫,描述英國下午茶聚會的場景,中國青花瓷風格的茶具清晰可見

例如,1731年的時候,就有一個紐約人在一份報紙上憂心忡忡地寫道:

“只有我能夠說服你們改變現(xiàn)在這種在我們中間非常流行的帶有致命后果的習慣(亦即喝茶的習慣),我才能感到快樂?!敳粌H僅他們的財富,而且他們的身體和快樂也面臨危險的時候,我想這是我的責任去警告他們并阻止他們遭到毀滅?!璠在喝茶的習慣下]不惟身體本身要遭罪,靈魂的行動自由也將受到阻礙并且會發(fā)生紊亂?!?/p>

這位要做醒世良民的作者,還擔心喝茶這種行為可能會對喝茶者死后留下的身邊的家屬也產(chǎn)生致命的影響。在這位作者看來,喝茶這種習慣,是來自遙遠的不可知的東方異域,其結果也就可能是非??膳碌?。無知往往造成恐懼,而恐懼則會帶來謠言,進而造成群體性恐慌和歇斯底里,這一現(xiàn)象在世界各國歷史上可謂屢見不鮮。

如果我們從中國人對吸食鴉片煙的態(tài)度的角度來看的話,漢維對歐洲人喝茶的擔憂程度之深、所認為的危機程度之大,就不難理解了。漢維的書在英國各殖民地也流傳甚廣,他的觀點對北美殖民地而言,就不免會有茶葉導致陰盛陽衰進而使北美繼續(xù)為英國所控馭的延伸理解。在此,我們也不得不再次回到同期歐洲在啟蒙運動的影響去觀察漢維的這種評論。當時歐洲已經(jīng)開始批評中國形象太過虛弱、女性化,中國男子的形象也開始被刻意扭曲,法國也已經(jīng)由路易十四的中國熱時代急轉直下到了路易十五(1715-1774年在位)的丑化中國的時代,而漢維的看法恰好是這種再審“中國風”的具體表現(xiàn)之一。

漢維1756年出版的《茶葉論》的封面

在北美,和歐洲一樣,一邊是茶葉、茶具、喝茶禮儀和社交活動的風靡,一邊是一些人憂心忡忡地對這種非本土的東方式的物質文化和社會文化的滲透表示警惕甚至反對。正因為抵制喝茶習慣的聲音在北美殖民地一直都有,所以這種輿論才能夠在茶葉法案前后得到放大,在新格蘭地區(qū)走到了風口浪尖。

茶開始被一些人視為“瘟疫”即plague,而且這種比喻也一再出現(xiàn)。例如,就在東印度公司的運茶船停留在抵波士頓港口等待出售,而茶黨計劃推進傾茶行動的前幾日,一位作者匿名在《波士頓公報》上大聲疾呼說這些英國船“不僅帶來了瘟疫(茶),而且?guī)砹颂旎ā?,不免更給這種反對東印度公司販茶到北美的愛國者們的心頭蒙上一層陰影和增加了要與英方抗爭的決心。茶在這個時候,已經(jīng)變成了革命的對象,被視為東方專制主義的載體、東印度公司的工具、繼續(xù)把北美殖民地置于英國統(tǒng)治之下的手段、讓北美陰盛陽衰的可怕之物。

從我們現(xiàn)在所看到的獨立革命之前的美國社會生活資料而言,這種妖魔化茶葉的聲音并未占據(jù)社會輿論的主流,即便是波士頓茶黨傾茶的過程中,也有一個人打算私自拿一些茶葉,結果被發(fā)現(xiàn)并予以申斥。而且這種反對中國茶葉的輿論,并沒有擴大到抵制中國的絲綢、瓷器等商品。例如,1773年12月16日晚傾茶之前,一群就要在晚間行動的茶黨骨干來到《波士頓公報》的發(fā)行者本杰明 伊茲(Benjamin Edes,1732–1803)的家里,用一只中國的海碗輪流喝了一圈朗姆酒,而這只海碗上清楚著印著中國人的生活圖景。所以反對中國茶葉的聲音,不過是充當了這一時代背景之中北美殖民地抗爭手段的一部分,并沒有擴大化。除了茶葉之外,來自東方的一切貨品,仍舊在北美大行其道,供不應求,而且以中國風風格為主要標志的漆器、瓷器等等,依舊搶手。

1773年12月16日茶黨骨干喝朗姆酒所用的中國海碗

1775年4月19日,一年前已經(jīng)將鎮(zhèn)上的中國茶葉悉數(shù)焚毀的萊克星頓,打響了北美獨立革命的第一槍,對中國茶葉的妖魔化開始讓位于對英國國王的武裝斗爭。獨立革命結束之后,曾經(jīng)要被革掉命的中國茶葉,也在這塊土地上一夜之間含冤得雪。

1784年1月14日,美國國會批準了在巴黎交涉的對英和約,確立了美國在國際上的獨立主權國家地位。戰(zhàn)后獨立的美國,外圍上遭到英國經(jīng)濟封鎖,英國禁止美國商人前往西印度群島貿易,為了打破這一封鎖,遠航開展東印度貿易成為美國的目標。

1784年2月22日,即華盛頓總統(tǒng)的生日這天,新生的美國派遣“中國皇后號”從紐約港啟程,前往中國廣州貿易,而貿易的大宗不是別的,恰是茶葉。此時,茶葉是毒藥、瘟疫、專制主義的化身的說法,統(tǒng)統(tǒng)地銷聲匿跡了,在美國商人和走私販子革了英國東印度公司的命以后,茶葉重新回到了它的起點:資本、財富與國際貿易。美國,也就此成為北美茶葉生意以及其他一切生意的正統(tǒng)操作者。

注:本文原載于“澎湃新聞”,轉載自“視角學社”公眾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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環(huán)球觀茶:茶葉進入歐洲市場的必要條件

歐洲市場對食品質量與安全有著嚴格的要求。最重要的是關于農藥殘留限量的立法,其次是衛(wèi)生和污染物。此外,可持續(xù)性已成為越來越重要的市場準入條件。大眾市場通常需要主流認證,如雨林聯(lián)盟和UTZ認證。公平貿易認證也越來越多地被大眾市場采用。在高質量產(chǎn)品和特色產(chǎn)品領域,公平貿易和有機認證占主導地位。

-01-法律要求

歐洲買家最重要的需求是茶葉符合歐盟嚴格的食品安全法規(guī)。在這方面,有關農殘和污染的問題迄今為止最受關注。

(1)食品安全:可追溯性、衛(wèi)生和可控性

食品安全和食品控制是歐洲食品立法中的關鍵問題?!锻ㄓ檬称贩ā肥菤W盟食品安全的立法框架法規(guī)。為了保證食品安全,整個供應鏈必須是可追溯的,并且必須限制污染風險。實施質量管理體系可以成為控制食品安全危害的重要工具。

歐盟對茶葉進行官方檢查,以確保符合歐洲食品安全標準。最常見的問題是遵守農藥最大殘留限量(MRLs),尤其是來自中國的茶葉。不合規(guī)案例在RASSF(歐盟食品和飼料快速預警通報)數(shù)據(jù)庫中登記。如果(反復)不合規(guī),來自違規(guī)國家的茶葉將被登記并列入提高官方檢查水平的清單。

小提示:

通過歐盟出口在線幫助平臺(Export Helpdesk)了解更多關于《通用食品法》和《健康監(jiān)管》的信息。

歐洲買家經(jīng)常要求他們的供應商(特別是新供應商)提供測試報告,以證明該產(chǎn)品符合歐洲最大殘留限量(MRL)標準。如果沒有此類測試報告,買家可能會將其判定為產(chǎn)品可能不符合歐盟立法的明確跡象。

為確保能夠提供安全的產(chǎn)品,請保證茶葉可追溯至生產(chǎn)源頭。

為避免食品安全問題,根據(jù)危害分析和關鍵控制點(HACCP)原則開展工作,并特別注意:員工衛(wèi)生、洗手、正確使用和存放衣物、整個農場或工廠的交通管制。

如有具體問題,可以聯(lián)系歐洲食品安全局或歐洲買家。

獲取更多茶葉HACCP(危害分析的關鍵控制點)指導說明的信息。

通過查看最新的違規(guī)國家列表或RASSF數(shù)據(jù)庫,檢查您的產(chǎn)品是否有任何更高級別的限制。

(2)食品中的農藥最大殘留限量(MRLs)

茶葉種植允許使用農藥,但應嚴格控制。農藥殘留是茶葉貿易中的一個重要問題,尤其是來自亞洲國家(例如中國、越南、印度、印度尼西亞、斯里蘭卡)的茶葉。歐盟對進口食品(包括茶葉)中允許使用的農藥含量設定了最高標準。但是,個別國家,比如德國的個人買家可能對農殘有比官方限制更嚴格的要求。此外,隨著正規(guī)實驗室檢測水平越來越高,閾值變得更加嚴格。茶葉中最常見的農藥殘留物是三氯殺螨醇、乙硫磷、喹諾磷、己唑醇、甲氰菊酯、氰戊菊酯和炔螨特。農藥殘留物因國家而異,并且在不斷變化。

事實上,有許多關于法規(guī)對茶葉生產(chǎn)商和貿易商的影響的討論。歐盟的限制有時被認為不切實際或沒必要如此嚴格,一些倡導機構試圖游說歐盟設定更可行且全球認可的農殘標準。

(3)食物中的污染物

歐盟為某些污染物設定了最高限定標準。除農藥殘留外,還可監(jiān)測:

異物:如果不認真遵守食品安全程序,塑料和昆蟲等異物的污染是一種威脅。

霉菌毒素污染:雖然霉菌毒素通常不是茶葉生產(chǎn)中的主要問題,但有時候花草茶可能會出現(xiàn)這種問題。

微生物:雖然茶是一種低風險商品,沙門氏菌污染可能是一個嚴重的威脅。目前的歐洲立法沒有茶葉的微生物標準。然而,當發(fā)現(xiàn)存在沙門氏菌時,食品安全當局可以從市場上撤回進口食品或阻止它們進入歐盟。

(4)消費者標簽

銷售給消費者的預包裝茶必須遵守歐盟關于食品標簽、展示和廣告的嚴格要求。它規(guī)定了消費品包裝上必須標注的所有信息,包括成分表、凈重和可能存在的過敏源。

盡管茶本身通常不含過敏原,但如果是拼配茶、花草茶之類的,情況則不同。

-02-買家的額外要求

除了具有法律約束力的要求外,茶企還應考慮遵守歐洲買家可能提出的以下非法律方面的要求。

(1)可持續(xù)認證

企業(yè)社會責任(CSR)和可持續(xù)性已成為歐洲食品行業(yè)的主要關注點。因此,茶葉供應商應密切關注這一趨勢,因為歐洲食品行業(yè)正在增加對可持續(xù)性認證的需求。

歐洲茶葉市場上認可的相關認證包括雨林聯(lián)盟、UTZ認證、有機認證和公平貿易,尤其是雨林聯(lián)盟和UTZ。要注意,盡管主流可持續(xù)性認證幾乎被認為是出口歐洲的“必備項”,但茶企不一定會獲得認證所帶來的經(jīng)濟收益。

道德茶葉合作聯(lián)盟(ETP)是一個非盈利性會員組織,致力于提高茶葉的可持續(xù)發(fā)展、茶葉工人的生活、茶葉生產(chǎn)環(huán)境。成員從大型國際茶葉包裝品牌到小型獨立品牌都包含。

(2)食品安全管理和追溯

由于對食品安全的日益關注,大型零售商和其他買家,如歐洲的進口商和加工商,更多地要求食品安全管理系統(tǒng)(FSMS)。歐盟最重要的食品安全管理體系是BRC、IFS、ISO22000(FSSC22000)和SQF,它們主要與茶葉的包裝商有關(與農民或貿易商無關)。

上面所有提到的管理體系都得到了全球食品安全倡議(GFSI)的認可,這意味著零售商可以接受其中任何一個體系。然而,在實踐中,一些買家仍然偏愛一種特定的管理系統(tǒng)。因此,在考慮根據(jù)這些標準之一進行認證之前,建議先檢查不同國家和地區(qū)所認可的標準(例如,英國零售商通常要求BRC,而歐洲大陸則更普遍要求IFS)。

需要注意的是,即使買家對食品安全管理體系沒有嚴格要求,但茶企已實施該體系這一事實表明企業(yè)非常重視食品安全。此外,食品安全管理系統(tǒng)可以讓茶企更輕松地確保自己的產(chǎn)品滿足買家最重要的需求:符合歐洲食品安全法規(guī)。

-03-利基市場的要求

除了有關食品安全和可持續(xù)的法律和非法律要求之外,遵守利基市場的要求可以為茶企提供競爭優(yōu)勢,讓企業(yè)更容易找到特定細分市場(例如特種茶市場)的買家。

可持續(xù)產(chǎn)品認證:公平貿易和有機認證

在可持續(xù)性已成為歐洲主流茶葉市場的普遍要求的同時,有機茶和根據(jù)公平貿易原則生產(chǎn)的茶則有一個利基市場。一般來說,公平貿易認證的茶和有機茶的價格較高。

有機茶

有機茶是使用自然技術(如輪作、生物作物保護、綠肥和堆肥)生產(chǎn)的,而不是使用化學噴霧劑和肥料。買家購買有機茶的主要原因是大家認為它比傳統(tǒng)產(chǎn)品更健康,因為它含有相對較少的殘留物并減少了茶葉生產(chǎn)對環(huán)境的影響。

要將茶葉作為有機產(chǎn)品在歐洲銷售,必須使用歐盟起草的立法中規(guī)定的有機生產(chǎn)方法種植茶葉。種植和加工場所必須由經(jīng)認可的認證機構以及供應鏈中的所有參與者(包括種植者、貿易商或加工商)進行審核,以確保監(jiān)管鏈。

認證后,茶企可以在產(chǎn)品上張貼歐盟有機標志,以及標準持有者的標志(例如英國的土地聯(lián)盟認證有限公司和有機生產(chǎn)者和種植者認證機構,德國的BCS ?ko-Garantie或Naturland)。

公平貿易認證

根據(jù)國際公平貿易標簽組織(FLO)的標準對企業(yè)的茶葉公平貿易進行認證是表明企業(yè)符合良好社會條件的一種方式。經(jīng)獨立第三方認證后,茶企可以在產(chǎn)品上張貼公平貿易標志。一般來說,公平貿易認證的費用較高。

文章來源:CBI

編譯:中國農業(yè)國際合作促進會茶產(chǎn)業(yè)委員會國際部主任 唐亞萍

來源:中農促茶產(chǎn)業(yè)委員會,信息貴在分享,如涉及版權問題請聯(lián)系刪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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