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馬古道”是一個有著特定含義的歷史概念名詞，它是指唐宋以來至民國時期漢、藏之間以進行茶馬交換而形成的一條交通要道。據(jù)史料記載，茶馬古道主要分南、北兩條道，即滇藏道和川藏道。滇藏道發(fā)自云南西部洱海一帶產(chǎn)茶區(qū)，其分支遍布整個滇西。
歷史上，地處滇西的昌寧有三條較大的古道，一條是位于瀾滄江畔東去大理昆明的滄江古道；一條是南下順寧，直出緬甸的“走夷方”古道；還有一條是北上永昌，通往拉薩的古道。這些古道都是南方茶馬古道重要的一段。在它們上千年的歷史延續(xù)中，這三條最大的茶馬古道，見證了許多歷史。
昌寧的三大茶馬古道一直作為經(jīng)濟貿(mào)易往來和官家大道的雙重角色履行著它的使命。在幾個世紀的行程中，無數(shù)人從古道上出發(fā)，揮淚別親，一個人背井離鄉(xiāng)，從此杳無音信；又有無數(shù)人從古道上出發(fā)，再從古道上回還，衣錦還鄉(xiāng)，從此衣食無憂。同時，既是官道又是商道的昌寧茶馬古道在沿用歷程中，一直作為傳播南召、迤西文化與中原文化、南亞文明的主要通道之一?？梢哉f，這三條古道的存在成就了南方絲綢之路內(nèi)涵的延伸，對昌寧的馬幫文化乃至文化底蘊產(chǎn)生了潛移默化的影響。由此，各地文化源源不斷地通過馬道通融交匯，這不能不說是古道文明的一種昭顯。當然，這種古道文明實際就是古道文化內(nèi)涵的源泉，它既包含著苦難與艱辛，又承載著沉甸甸的精神財富。
千里棧道的石階上，一個又一個被時光磨成了深坑的馬蹄窩，誰能讀懂。里面容聚了趕馬人多少血淚和汗水？千年古茶樹下，一聲又一聲讓人牽動情腸的山歌，誰又能猜透，歌聲里寄托著的是哀怨的感傷，還是無盡的守望？
就這樣，古道在它上千年的歷史延續(xù)中，始終行使著南方絲綢之路分支的重托，承載著昌寧茶馬古道見證歷史、延續(xù)輝煌的夢想。
茶馬古道的起因皆源于茶。昌寧是名副其實的“千年茶鄉(xiāng)”。在她寬廣、溫潤的大地上，至今還生長著上百株千年茶樹王。沒有人驚異歷史為什么會選擇這里作為世間茶文化有聲有色的保留地，也沒有人驚異自己會生長在這茶香飄拂的不離不棄，嵌入心志的鄉(xiāng)井家園。
素有“千年茶鄉(xiāng)”之稱的昌寧是一個歷史悠久的茶的生存地。在她廣袤富饒的大地上，關(guān)于茶的民風、民俗，融結(jié)了上下五千年文明，成就了昌寧獨特的茶道和文化。古賦曾云：南方有嘉木。仿佛茶天生就是南方的專利。昌寧人與茶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早在一千多年前，昌寧的土著先民們就在右甸石佛山人工栽培了茶樹。到元明時期，昌寧的“猛垌茶”、“碧云仙茶”就入貢朝廷，名噪天下。
昌寧茶在歷史的血脈中生生不息的傳承了數(shù)千年，所以人們習慣稱其為“千年茶鄉(xiāng)”。事實上，以綠茶、功夫紅茶和普洱茶為主流的昌寧茶，歷來都被茶界稱為“茶中之茶”，品其味，可見梵界，可悟禪機，有著秉承唐宋遺風的背景和多元文化融合的厚重底蘊。
據(jù)樊綽的《蠻書》記載，早在唐朝時期，瀾滄江沿岸的“濮蠻部落”就已經(jīng)開始人工種茶。茶以其獨有的品質(zhì)養(yǎng)育了昌寧人，昌寧人也把先民們愛茶、食茶的遺風傳承、發(fā)揚和保存了下來，賦予了新的內(nèi)涵和文化底蘊。
追溯歷史長河，在一千五百年至三千年前，在黃河流域的腹地中原地區(qū)，夏商周三大王朝奪地封侯，戰(zhàn)火連綿；而在瀾滄江流域的“濮蠻”部落，古濮人的先民已經(jīng)學會種茶、制茶、品茶，享受著世外桃源般的生活。唐朝茶圣陸羽在《茶經(jīng)》中寫道：茶者，南方之嘉木也?！边@說明茶很早以前就生長在南方。二十世紀三十年代，專家學者把茶的發(fā)祥地鎖定在瀾滄江流域。
茶馬古道的前生后世注定永遠被趕馬人和馬幫延續(xù)。直到今天，昌寧境內(nèi)的茶馬古道上，還能找到鐫刻在青石板上的千年馬蹄印，這無疑是昌寧茶馬古道興盛的有力見證。昔日人聲鼎沸的茶馬驛道上，時光已經(jīng)在天地之間鐫刻下昌寧馬幫和趕馬人匆匆走過的印跡。那漸漸被人們所遺忘的人吼馬嘶聲，正慢慢演變?yōu)槭窌械囊欢鋾一ā?/p>
早在明代，昌寧的茶葉就已聲名遠播。在這一時期，大文學家湯顯祖在《茶馬》詩中這樣寫道：“黑茶一何美，羌馬一何殊？羌馬與黃茶，胡馬求金珠。”足見當時茶馬交易的興旺與繁榮。事實上，那時的昌寧茶馬古道上，風塵仆仆的馬幫已經(jīng)往來不絕。古道，馬幫，以及飄香的茶葉構(gòu)成了一幅歷史傳奇畫卷?？梢哉f，古茶飄香的茶馬古道見證了昌寧茶千年的滄桑和興衰，承載了茶葉的佳話和歷史。
馬幫，永遠是茶馬古道上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馬幫，就是按民間約定俗成的方式組織起來的一群趕馬人及其騾馬隊的稱呼。歷史上的昌寧馬幫，是近千年來昌寧（舊稱順寧）乃至整個西南地區(qū)特有的一種交通運輸工具，馬幫組織也由此成了茶馬古道主要的運載手段。
在昌寧三條主要茶馬古道上生存的馬幫，都有著自己嚴格的組織和幫規(guī)，也有自己幫內(nèi)的習俗禁忌和行話。馬幫由“鍋頭”、趕馬人和一定數(shù)量的騾馬組成。馬幫的規(guī)模大小不同，小型馬幫僅有三至五匹騾馬，中型馬幫由幾十匹騾馬組成,大型馬幫有一二百匹騾馬，多者可達上千匹?！榜R鍋頭”即馬幫首領(lǐng)的俗稱，他既是經(jīng)營者、趕馬人的雇主，又大多是運輸活動的直接參與者。行走于茶馬古道上的馬幫大多屬于家族式的馬幫組織，騾馬全為自家所有，而且就以自家的姓氏命名，頭騾身上就插有自家的旗幟。
古時昌寧的趕馬人十分注重頭騾的打扮，他們會將頭騾的前額佩戴上黃紅色的火焰圖案金絨途標，標中央綴圓鏡一面，周圍6面小鏡環(huán)繞，套嵌鑲珠寶的純銀籠頭，系9個銅鈴，頭頂系6尺紅布繡球，耳后佩牦牛尾紅纓一對，鞍上插幫旗和祖旗各一面。幫旗為黃紅邊三角錦旗，中央繡幫主姓氏。祖旗為紅底金邊方形錦旗，正中綴兩根錦雞羽毛，象征前途錦繡大路通達。頭騾是馬幫的“門面”，極受趕馬人寵愛，裝飾與眾不同，正如順寧府著名的《趕馬調(diào)》中所唱：“頭騾打扮玻璃鏡，千珠穿滿馬籠頭，－朵紅纓遮在口，腦門心上扎繡球”。
因為生活艱辛，加之茶馬驛路險象叢生，所以，跟當時那些盤踞在滇西大地上的地方小軍閥和土匪的烏合之眾相比，昌寧馬幫更像一支訓練有素，組織嚴密的軍隊。馬鍋頭、趕馬人和騾馬們各司其職，按部就班，兢兢業(yè)業(yè)，每次出門上路，每天從早到晚，他們都井然有序地行動。
馬幫盛行的歲月，永遠是一個充滿壯志豪情的年代。那些來自江東、右甸壩子的趕馬人，也永遠是女人心目中頂天立地的英雄。他們從右甸城南門外出發(fā)，或走瀾滄江古道東去巍山、大理；或走小橋南下緬寧，直出夷方地的瓦城、密支那；或北上永昌，直達西藏。他們不僅依托馬幫帶來生活中不可缺少的物品，帶回富足、希望和夢想，還帶給家中苦苦守望的女人們夢寐以求的胭脂、粉餅和紅線。趕馬的漢子見多識廣，遠的去過拉薩、密支那，近的也去過大理、昆明、瓦城等地，他們身上流淌的是真正的茶鄉(xiāng)男人的血，心頭永遠滿懷無與倫比的勇氣和堅強的意志。幾百匹馬幾十個人組成的馬幫穿行在深山峽谷，馬蹄得得，馱鈴丁當，遇上豺狼虎豹，上百人馬一齊放聲吆喝，吼聲響遏行云，在一生往來的群山間來回飄蕩。
多情義氣的昌寧馬幫漢子在枯燥的馬幫路上也會衍生浪漫的傳奇。趕馬人遇到過路的女人，心底就會勃發(fā)一股濃濃情意，民歌永遠是他們表達情感的最好方式。這邊“噢嗬嗬”一聲，那邊立刻就有人回應。這邊唱“投個石頭試深淺，唱個調(diào)子試妹心?！蹦沁叧骸安苫ㄒ深^一朵，葉子又綠又新鮮……”這樣一直唱下去，直至盡興為止。說不清什么原因，驛路上的女人永遠是茶馬古道上趕馬人消愁解悶的消遣對象。在枯燥乏味的旅途上，馬鍋頭和她們說笑、調(diào)情，說下流話，有時還動手動腳。不是趕馬人不戀家，不想家中的女人，實在是路途艱辛，生活平淡。今天想來，那些在茶馬古道上討生的女人，她們的風情萬種，一顰一笑，真正觸動了趕馬人心中多少思念和沖動的情愫。馬幫漢子將辛辛苦苦走夷方馱回來的鹽巴、布匹、金銀首飾，在半道上留給了自己所鐘情的女人，無需語言表達，更無需任何理由。這就是茶馬古道上另一種生活。
昌寧的馬幫在風餐露宿的艱難行程中，用清悠的鈴聲和奔波的馬蹄聲打破了千百年山林深谷的寧靜，依賴堅強的意志在高山深谷間南來北往，流動不息。他們就這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開辟了一條通往域外的經(jīng)貿(mào)之路。
云南著名的茶馬研究學者曾經(jīng)說過：從云南到川藏的茶馬古道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文明古道，其通行難度之大在世界上的各文明古道中當是首屈一指。沿途皆高峰聳云、河流湍急，而且路上有峭壁深澗，山中有餓虎猛獸，河里有毒蛇蝎子，沿途還有土匪的騷擾，是神秘而又險象環(huán)生的無人之境。但是沒人退縮，艱險的環(huán)境造就了馬幫人的堅忍和頑強，沒有什么可以阻擋他們前進的信念，他們用血汗和生命走出了一條血脈之路，這就是他們存在的方式。
時過境遷，如今，清脆悠揚的馱鈴聲遠去了，遠古飄來的茶香消散了，在上千年前古人開創(chuàng)的茶馬古道上，成群結(jié)隊的馬幫身影也不見了。馬幫不再有，留給后人的是深深的馬蹄印和山間鈴響馬幫來的回憶。昌寧的茶馬古道完成了它的歷史使命，成了商貿(mào)文化和民族文化的交融和縮影。只有后人的史書上，還在續(xù)寫著茶馬古道的曠世傳奇。
【摘自2018年第3期《吃茶去》雜志；作者：楊軍（云南昌寧），著有文集《蜘蛛王》《抗日驍將魯?shù)涝础罚娪啊睹鐜X霓裳》《古茶莊園》《紅茶戀人》編?。?/p>
茶馬古道是世界上地勢最高最險峻的文明文化傳播古道之一；茶馬古道上一度輝煌的馬幫運輸是“人類的一個偉大冒險”；人類為了生存所激發(fā)出的勇氣、努力和激動人心的精神，使我們的生活有了價值和意義。
麗江結(jié)識“馬鍋頭”
1989年，我獨自一人或步行，或趴在顛簸的卡車車廂里，行程近萬里，第一次領(lǐng)略了穿越橫斷山脈、喜馬拉雅山脈、唐古拉山脈，在世界屋脊上行走所包含的意義。
1990年，為探查茶馬古道的秘密，我們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在云南德欽雇了一支有七頭驟子的小馬幫，由馬鍋頭都吉趕著騾馬，踏上了數(shù)十年來就沒有人全程走過的茶馬古道，在大山大川里走了整整100天，把滇、藏、川大三角區(qū)域轉(zhuǎn)了一圈，回來后余悸未消、興奮未平地寫了本《滇藏川大三角文化探秘》的書，第一次將那條由云南和四川通往藏區(qū)的道路命名為“茶馬古道”。
上世紀90年代中期，我在麗江古城大研鎮(zhèn)的納西古樂會上認識了趙鶴年(字應仙)老先生。時年已80多歲高齡的趙老先生早已賦閑在家，守若古鎮(zhèn)里那院古色古香的院宅悠哉養(yǎng)老。那宅院還是他祖上拎著腦袋奔波于茶馬古道所攢下的血汗錢蓋起的。每天晚上，老先生還去鎮(zhèn)上的納西洞經(jīng)古樂會為四面八方慕名而至的游客演奏動聽的音樂。演奏時，能言善道的主持人宣科都要首先向大家介紹趙老先生是老馬鍋頭，是走茶馬古道的“藏客”。
也走過這條要命的古道的我，就趕快認識了這位老前輩。私下里老先生向我解釋他并不是馬鍋頭，而只是一般的趕馬人。從20多歲起，他就踏著他爺爺趙怡、他伯父趙育楊的腳印，十多年往來于茶馬古道，最遠甚至到過不丹、錫金、尼泊爾和印度卡里姆邦的噶倫堡、加爾各答。但他最為苦惱的是，沒人相信他在滇藏茶馬古道上的趕馬生涯，甚至連他的兒孫們都認定他所講述的在茶馬古道上的種種經(jīng)歷純屬天方夜譚。
茶馬古道和許許多多在古道上冒死來來往往的趕馬人的故事，隨著歲月的流逝已成為遙遠的夢幻，隨著趕馬人的一個個去世而塵沒煙消。
要是時光倒轉(zhuǎn)僅僅11年，在我還沒有將自己的腳步踏上茶馬古道之前，我也不會相信趙老先生和其他趕馬人的故事，那里面充滿著太多難以置信、難以想象的際遇。
然而茶馬古道的確存在過，從遙遠的、開放的唐代，直到1950、1960年代滇藏、川藏公路修通。至今，在短途區(qū)域里，它仍在通行。在半個多世紀前轟轟烈烈的抗日戰(zhàn)爭中，尤其在1942年緬甸陷入日本侵略軍的魔爪，中國當時唯一的國際交通道路滇緬公路被截斷，從麗江經(jīng)西藏再轉(zhuǎn)道至印度的茶馬古道，頓時成為抗日戰(zhàn)爭中后期大西南后方主要的國際商業(yè)通道，一時間沿途商號林立，馬幫云集，其繁忙景象非我們今日所能想象。
曾在麗江工作過的俄國人顧彼得在《被遺忘的王國》中深情地寫道：“印度與中國之間這場迅猛發(fā)展的馬幫運輸是多么廣闊和史無前例，但是認識它的重要性的人極少。那是獨一無二非常壯觀的景象。對它還缺乏完整的描述，但是它將作為人類的一個偉大冒險而永遠銘記在我的心中。此外它非常令人信服地向世界表明，即使所有現(xiàn)代的交通運輸手段被某種原子災難毀壞，這可憐的馬，人類的老朋友，隨時準備好在分散的人民和國家間又形成新的紐帶?！?
趙鶴年就是這場廣闊而史無前例的馬幫運輸隊伍中的一員。他20歲出頭就到德欽，在著名的李達三開設的“達記”商號做生意，后來更長期往來于麗江、西藏、印度之間，親自經(jīng)歷了茶馬古道上無數(shù)的風霜雨雪和困苦艱辛。像有他這樣經(jīng)歷的“藏客”老人已經(jīng)寥寥無幾。
現(xiàn)在，這條也許是世界上最為艱險，也最為壯麗的道路引起了越來越多的人們的濃厚興趣。然而，滇藏、川藏公路早已取代了過去蜿蜒伸展在大山、河谷及連接起一座座村寨的茶馬古道，傳統(tǒng)意義上帶著帳篷，鑼鍋和槍支，響著銅鈴唱著趕馬調(diào)浪跡天涯的馬幫也早已不復存在，只剩一些日益剝蝕褪色的記憶留存在一些日益稀少的老趕馬人的腦海里?！艾F(xiàn)在連過去那種用純銅做的銅鈴都沒有了！”趙老先生感慨萬千地說。
千年古道隱蒼茫
1992年初，我來到作為普洱茶六大茶山重要集散地并作過勐臘縣(鎮(zhèn)越縣)府的易武鄉(xiāng)，從鄉(xiāng)長任上退下但仍在主持地方志編撰的張毅先生，給我講述了他少年時親眼所見并記憶猶新的一件事情：由于滇西抗戰(zhàn)和東南亞戰(zhàn)事的影響，茶馬古道被長期阻斷，藏族地區(qū)嚴重缺茶，戰(zhàn)爭才一結(jié)束，來自中甸、德欽的藏族馬幫就蜂擁而至，一個馬隊就有100多匹牲口，將六大茶山的茶葉搜羅一空，甚至連多年的老茶葉也全部買走。他們付的藏銀洋多得無法計數(shù)，只好堆碼在桌面上一摞一摞地數(shù)個大概。閃爍的油燈下，那些沉甸甸的銀洋壓得桌子吱嘎作響……
易武及思茅一帶的人們都把馬幫來往運茶的道路稱為“茶葉之路”，它由易武起始，經(jīng)由曼羅、麻黑、曼撤、曼松、倚邦、小黑江(羅梭江)、勐旺、普文到思茅和普洱。許多路段都由當?shù)赜忻牟枨f茶號出面出錢，當?shù)孛癖姵龉ぃ迾蜾伿?，從道光二十年始修，歷時五年方才完成。它在山間密林中蜿蜒伸展，經(jīng)過景東、景谷、南澗、巍山和大理下關(guān)直達遠方。在茶葉上市季節(jié)，每天往來馱茶的騾馬多達八九百匹。這些路至今盤旋在滇南的山巒叢林間。
其實早在唐代，茶馬古道即已開通。到宋代，茶馬互市已經(jīng)成為漢藏間的一件大事。及至元世祖忽必烈由西昌、麗江奔襲大理國，進一步打通了滇、川、藏間的道路，加強了各民族的聯(lián)系。明、清兩代，茶馬互市有了空前的發(fā)展。明末，云南各族人民進行了十七年抗清斗爭，因戰(zhàn)亂，對西藏的茶葉供應少了，后來一俟清兵入滇，達賴喇嘛立刻遣使要求恢復茶馬貿(mào)易。據(jù)載，僅清順治十八年(公元1666年)，滇茶銷西藏就達三萬擔！滇藏山道在那時已名正言順地成長為一條“茶葉商道”。
至民國年間，據(jù)《云南邊地問題研究》記載：“普思邊沿的產(chǎn)茶區(qū)域，常見康藏及中甸阿墩子的商人往來如梭，每年貿(mào)易總額不下數(shù)百萬之巨?！庇纱宋覀兛梢韵胍姰斈甑牟桉R古道是如何的繁忙和熱鬧。
抗日戰(zhàn)爭中后期，這條古道更成為中國大西南后方唯一的一條國際商道，難以計數(shù)的物資通過世界屋脊源源不斷地流來淌去。
就這樣，由于廣大人民群眾的需要，加上統(tǒng)治者的提倡，形成了茶葉的大量運輸，造就了茶馬古道。而古道上經(jīng)濟物資的大量交流，必然帶來相應的其它文化的傳播和相互影響，更由于行進在茶馬古道上的“馬幫”這種極特殊的“載體”，使得茶馬古道逐漸形成了聯(lián)系沿途各地區(qū)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的紐帶。
在這條路上，數(shù)千年的歲月積淀了無與倫比的文化寶藏，等待著人們?nèi)ヌ剿魉菬o盡的奧秘。
而曾在這條古道上活躍過的馬幫的生活，也將以其傳奇色彩，以其冒險精神，以其激動人心的事跡，永遠流傳于世。
原文發(fā)表于2010年2月26日《云南政協(xié)報》5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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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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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把哈耶克的話改一下：盡一切可能保護文化遺產(chǎn)（哈耶克說是私有財產(chǎn)），肯定人類社會延續(xù)最為重要的必要條件。茶馬古道不僅僅局限于貿(mào)易通道，讀一篇文章，又會開眼?？茖W教會了我們謙卑，我們不可能全知全能，無所不通。是科學教會了我們謙卑，我們不可能全知全能，無所不通。
“茶馬古道”命名六君子之一陳保亞教授，他談論茶馬古道起源不僅僅是中國歷史觀，而是跨入漫長的人類歷史觀，即茶馬古道起源可以追溯到直立人古道、早期智人古道、晚期智人古道、新石器古道、民族古道、鹽運古道和馬幫古道。他對茶馬古道的見解多發(fā)表在《科學中國人》，表明其研究和考證遵循科學推理的思路，不是我們以實際應用目標為目標的研究。我們也可以說這種研究是一種非常必要的科學研究。正如那份將美國帶進科學時代成為科技霸主的報告《科學：無盡的前言》（范內(nèi)瓦.布什），這份報告應該是美國、甚至包括我們國家在內(nèi)的許多國家科學基金研究機構(gòu)建立的依據(jù)。報告提出了基礎(chǔ)研究的重要性，他認為基礎(chǔ)研究，就是一種在不考慮實際需求的情況下對基礎(chǔ)知識的追求，它們也許不利于個體本身或一個時代，但它們的福祉是為人類和千秋萬代。國家如何保障基礎(chǔ)研究能自由開展，然后才有成果轉(zhuǎn)化，推動科學進步、文化進步、社會進步。
陳保亞教授對茶馬古道考證將它放在人類遷徙的足跡中，認為最初的古道是因古人類的移動路線而產(chǎn)生，讀來有一種別開生面的感覺。我們將其對茶馬古道的部分摘來閱讀：
在茶馬古道興起以前有的馬幫古道已經(jīng)非常著名有歷史記載的代表性馬幫古道有從大理到成都的五尺道和靈關(guān)道從大理到印度的博南道。五尺道從成都順岷江南下再沿著金沙江經(jīng)過宜賓、昭通、昆明到大理。靈關(guān)道從成都經(jīng)雅安、漢源過大渡河到西昌再順安寧、雅礱江到攀枝花順金沙江進入云南楚雄最后從大姚到大理。博南道從大理出發(fā)跨越瀾滄江、怒江?取道保山、騰沖等地分幾條支線進入緬甸印度。根據(jù)我們的初步考察這些馬幫古道的有些部分和分段早在茶馬古道形成以前已經(jīng)進入馬車道。另一方面茶馬古道以前還有些馬幫古道盡管歷史記錄很少但也已經(jīng)相當發(fā)達。由于這些地方地勢險峻泥石流頻繁這些馬幫古道有比內(nèi)地馬幫古道更強的生命力不容易被馬車道代替。這一點構(gòu)成滇藏川馬幫古道的另一個區(qū)別特征。
有代表性的有怒江馬幫古道、瀾滄江馬幫古道、金沙江馬幫古道、元江紅河馬幫古道、雅礱江馬幫古道、南盤江馬幫古道這些馬幫古道形成了沿江馬幫古道系列。怒江馬幫古道從西藏那曲往東南順江而下一直可以伸到緬甸?途中在六庫往東可以進入大理。瀾滄江馬幫古道從西藏昌都往東南順江而下一直可以伸到老撾、緬甸、越南。金沙江馬幫古道把滇藏川很多馬幫古道串聯(lián)在一起。馬幫古道的出現(xiàn)促進了城市的出現(xiàn)?連接城市使更多的馬幫古道直接跨越江河尋找近路。在中心城市出現(xiàn)以前村落往往是沿著江河分布的所以古道也沿著江河行走沿途可以有各種交換。中心城市出現(xiàn)后連接城市的古道成了往來頻繁的主要干道。古道以沿江為主的網(wǎng)絡發(fā)展成沿江跨江的網(wǎng)絡這是馬幫古道和以前的各種古道的另一個差別這種差別的形成也和橋梁技術(shù)的進步有關(guān)系。前面提到的博南道從大理出發(fā)要跨越瀾滄江、怒江就是典型的沿江跨江古道。
在云南牛的出現(xiàn)比馬的出現(xiàn)要早前面談到的賓川白羊村遺址（前1820年±85年或前1725年±85年）和元謀大墩子遺址（前1260年±90年）都沒有發(fā)現(xiàn)馬但卻發(fā)現(xiàn)了?！，F(xiàn)在有些地方還是牛幫，因此馬幫古道出現(xiàn)以前云南可能可能出現(xiàn)過牛幫古道。
一件獨特的文化事件使馬幫古道產(chǎn)生了根本的變化。大約在唐代茶傳入到藏族地區(qū)很快成為每個藏民每天飲食結(jié)構(gòu)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藏族全民飲茶。藏族需要茶就像需要水、空氣、鹽、糧食這是一個非常奇怪的現(xiàn)象。遠在唐朝以前中國很多地方就有飲茶的習俗，但都沒有形成對茶的全民依賴。是什么原因造成藏族對茶的全民依賴？可以設想藏族需要茶是為了提神化食，但其他民族為什么不總是以這樣的方式需要茶？一定還有更關(guān)鍵的原因。這個問題是研究茶馬古道形成的另一個重要問題。
藏族對茶的全民依賴再一次使以滇藏川為核心的古道獲得了獨立的性質(zhì)。以前橫斷山地帶古道更多是順橫斷山脈走，藏族對茶的依賴使馬幫穿越橫斷山成為常年的必要行為，于是形成了茶馬古道。茶馬古道和以往古道的一個區(qū)別特征就是穿越橫斷山。橫斷山脈高山河流縱貫由西往東取茶要穿越高黎貢山、怒江、怒山、瀾滄江、芒康山、金沙江、沙魯里山、雅礱江、大雪山、大渡河、邛崍山。在虎跳峽一帶，怒江、瀾滄江和金沙江三江的直線距離不足80公里，形成江面狹窄山勢陡峭的連續(xù)V型峽谷。前面我們說人類對鹽的依賴使馬幫古道深入到崇山峻嶺的村落中，形成復雜的以鹽井為中心的古道網(wǎng)絡，這是因為鹽產(chǎn)地和用鹽的村落有距離?，F(xiàn)在茶產(chǎn)地和用茶人距離更遠，茶馬古道從出發(fā)點到終點的距離已經(jīng)遠遠超過了從鹽井到村落的距離，以鹽井為中心的鹽運馬幫古道成了茶馬古道的局域網(wǎng)絡，馬幫需要更嚴格的組織才能完成穿越橫斷山脈的遠征。藏族對茶的全民依賴要求有更多的馬幫，有更好素質(zhì)的馬幫，有更完善的馬幫古道。馬幫的生活開始職業(yè)化形成馬幫專用的術(shù)語，形成了馬幫的商業(yè)規(guī)則，馬幫古道開始固定化、季節(jié)化。官幫和民幫兩大類開始形成。“馬鍋頭”（馬幫的最高首領(lǐng)是總指揮）?“二鍋頭”“三鍋頭”、“管事”、趕馬人一類的等級開始出現(xiàn)。馬店開始出現(xiàn)。
通過馬幫販運茶葉維持古道的生命與繁榮，這是茶馬古道不同于直立人古道、早期智人古道、晚期智人古道、民族古道、鹽運古道和馬幫古道的區(qū)別特征?也是茶馬古道獨立于世界上其他古道的特征。當然直立人古道、早期智人古道、晚期智人古道、民族古道、鹽運古道和馬幫古道是茶馬古道的原始形態(tài)，沒有這些早期古道，就沒有茶馬古道的興起和繁榮。茶馬古道是對鹽運馬幫古道的直接繼承和擴展。這種擴展是一種根本性的擴展，因為正是“茶”和“馬”兩個因素的結(jié)合，使以滇藏川為中心的鹽運馬幫古道轉(zhuǎn)換成了茶馬古道，并迅向周圍擴散形成了包括中國西南、東南亞、印度在內(nèi)的錯綜復雜的茶馬古道網(wǎng)絡。也正是因為茶在馬幫古道上的興起，使以滇藏川為中心的馬幫古道和歐亞大陸上其他地區(qū)的古道有了根本的區(qū)別。其他馬幫古道除了鹽以外其他物品都不是必需品，而茶馬古道除了鹽以外，茶也是必需品。
茶產(chǎn)地和鹽產(chǎn)地相比更受地域的限制，西藏可以有鹽產(chǎn)地卻沒有茶產(chǎn)地。茶不像鹽是可以較長期地保存、囤積尤其是在過去儲存手段比較落后的條件下保存時間更短。這使茶馬古道必需常年運行必須深入到各個村寨。即使在泥石流、塌方等道路中斷的條件下，馬幫師傅也必須踏上征程想辦法穿越沿途障礙。和鹽運馬幫古道相比茶馬古道生命力更強，網(wǎng)絡分布更細，路況更艱難。
以上關(guān)于茶馬古道的形成過程可以概括成兩個方面的條件：一般條件和特殊條件。一般條件包括直立人、智人的移動，鹽和茶的運輸，馬幫的興起，這些因素是亞洲大陸很多古道產(chǎn)生的必要條件。沒有這些條件不能產(chǎn)生茶馬古道。光有這些條件也不能產(chǎn)生茶馬古道，只能產(chǎn)生一般的馬幫古道。特殊條件包括橫斷山特殊地形、民族移動、藏族對茶全民依賴。橫斷山的特殊地形要求古道要規(guī)范化古道的線路要明確，棧道要維修，木橋要定期更換材料，溜索定期檢查接口。民族移動使橫斷山深處形成錯綜復雜的垂直分布村落，連接村落的古道極為艱險但藏族等民族對茶的全民依賴的程度超越了擔心艱險的程度。這些特殊條件使一般的馬幫古道發(fā)展成茶馬古道，使茶馬古道比一般的馬幫古道有更強的生命力。隨著車道、公路的擴展，茶馬古道不斷被車道、公路替代，茶馬古道的網(wǎng)絡正在被分割成局域網(wǎng)絡，茶馬古道上的語言文化也在不斷消失。當然和地球上其他古道不同，由于茶馬古道起源的特殊條件，茶馬古道消失的速度要更慢，有的地方的茶馬古道可能很難消失，因為橫斷山深處的復雜地形和雨季帶來的泥石流和多民族沿著不同海拔多層次的垂直分布，需要茶馬古道來連接那里的村落，滿足村民對茶的依賴，那些村落是公路不容易完全覆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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