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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襄茶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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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癡張大復:論茶論水論松蘿……

張大復(1554~1630),名彝宣,字元長,又字心其,號寒山子,又號病居士;明朝蘇州昆山(今屬江蘇)興賢里片玉坊人。張大復是明代著名戲曲作家、聲律家;從小聰慧過人,詩文名重鄉(xiāng)里并在34歲時考中秀才,然遺憾的是終與科舉無緣。史載張大復“年十七,赴鄉(xiāng)試,不售,至中年則棄之,以諸生設管授課,后多以病止?!彼趸记喙庋?,卻憑微弱的視力堅持寫作、教書;然原本殷實的家底,只因請江湖游醫(yī)、鐵鞋道人醫(yī)治眼疾,花費甚多;最后只得典賣祖?zhèn)髯之?、良田,可眼疾卻是越來越重,至40歲時竟然失明。在這期間,他一度還患有偏頭痛、傷寒、肺炎等疾病;雖然是貧病相交加之身材矮小,所以他自稱“病居士”。但是,他也并非是別人想象中的那么愁緒滿腔,怨天尤人;他常常閑坐在家鄉(xiāng)小西門的城墻上,或是搖頭晃腦哼著昆曲;或是與各界朋友聊天長談,他用耳朵去“觀察”,用心去感知紛繁的大千世界……張大復除了短時間在朋友的衙署里擔任幕僚外,主要是以口述的方式讓人記下自己設館、作幕、出游的見聞,包括著名人物言行、家鄉(xiāng)風土人情以及昆曲的興起與發(fā)展等;他之所以活得比常人還豁達、瀟灑,是因為他的一生有茶水與昆曲的滋潤……

“茶癡”著書

張大復博學多識,為人曠達,興趣獨特;他潛心古文,猶重東坡文章且獲其風骨;他廣交士林,與歸有光,王世貞,陳繼儒等當時名儒相與交接,結社論文;他還“廣搜虞,昆山先賢事跡”編纂成書。生平著述有《張氏先世紀略》、《昆山人物傳》、《昆山名宦傳》、《噓云軒文字》、《聞雁齋筆談》以及《志遺》、《靈薈》等等;尤以《梅花草堂筆記》著稱于世,亦以《梅花草堂筆談》聞名于世。

張大復《梅花草堂筆談》以隨筆形式寫日常見聞與生活瑣事,文筆清雅簡潔,靈動且有韻致;正如其友陳繼儒在《梅花草堂筆談》序中所說:“元長貧不能享客而好客,不能買書而好讀書,老不能詢世而好經(jīng)世,蓋古者狷狹之流,讀其書可以知其人矣;”與張大復交往較多的湯顯祖,在一封信札中也說:“讀張元長先世事略,天下有真文章矣?!?/p>

張大復《梅花草堂筆談》一書共八百五十三則,上自帝王卿相,下至士庶僧侶,樹木花草,飛禽走獸,塵世夢境,春夏秋冬,皆在筆談之內(nèi),從中可以領略到時代人物的風貌和社會習俗,清新人們的耳目,由于其間記有錢谷、屯田、漕河、海運的經(jīng)世之事,故亦足備考史之資。尤其是書中的論茶、論水、論松蘿情節(jié),更是讓人領略了一位明代“茶癡”的癡情,也讓人領略了一位資深茶人于茶的專注與專業(yè)……

“茶癡”論茶

張大復的《梅花草堂筆談》多言及明代茶事,而且文字很有特點,值得品讀;只是由于未能夠得到普及,故世人多有不知,茶人少有人知而已……張大復《筆談》中的一些篇章,雖然記錄的是日常生活,卻是極富有生活情趣,如“料理息庵,方有頭緒,便擁爐靜坐其中,不覺午睡昏昏也。偶聞兒子聲書,心樂之,而爐間翏翏如松風響,則茶且熟矣。三月不雨,井水若甘露,竟扃其門而以缸器相遺,何來惠泉?乃厭張生饞口,汛之家人輩云:舊藏得惠水二器,寶云泉一器,丞取二味,品之由令兒子快讀李禿翁《焚書》,惟其極醒極健者,回憶壬寅五月中,著屐燒燈品泉于吳城王弘之第,自謂壬寅第一夜,今日豈能此耶!”

《品泉》則是在文字的開篇幾句,就描繪出一副其樂融融的家庭生活畫面:在沸茶的咕咕聲中,父親昏然欲睡,忽然聽見兒子朗朗的讀書聲,不由“心樂之”;接下來作者卻筆鋒一轉(zhuǎn),回憶起和友人在吳城“燒燈品泉”的“壬寅第一夜”……想來,與古代高人雅士賞花飲酒、煮茗品泉,談詩論畫,是張大復和許多名士一樣,不僅是有所向往,而且是有所傾心……張大復在《筆談》中的《言志》篇中,則清楚地表達了這種愿望:“凈煮雨水潑虎丘,廟后之佳者連綴數(shù)缸……坐重樓上望西山,爽氣窗外,玉蘭樹初舒嫩綠,照月通明,時浮黃暈,燒筍午食,拋卷暫臥,便與王摩詰、蘇子瞻對面縱談,流鶯破夢,野香亂飛,有無不定,杖策散步,清月印水,隴麥翻浪,手指如水,不妨敞裘著羅衫外,敬問天公肯與方便否。”這恐怕是中國歷代知識分子人生畫面的最高理想,但究竟能否真正實現(xiàn)?!又有幾人能夠?qū)崿F(xiàn)呢?!那真是只能“敬問天公肯與方便否”了!張大復以為,飲茶如鑒賞金石彝鼎、欣賞書法名畫一樣,是一門獨特的審美藝術,絕不能由他人代勞;只能是由自己親自操作,自己用心去體驗、品味其中的濃情妙趣;而這與蘇軾的“從來佳茗似佳人”之句有著異曲同工之妙。總之,古人在品茶之時,撫摸著或精美或樸素的茶具,凝視著澄碧青翠的茶湯,鼻嗅著如蘭似梅的茶香,品味著茶湯甘芳鮮爽的滋味;這樣,便可自然而然地進入一個高雅美妙的茶道藝術境界,讓人在不知不覺之中使精神得到陶冶,思想得到升華。

張大復還在《梅花草堂筆談?茶說》中,于茶的個性給予了獨到的見解;他認為“天下之性,未有淫于茶者也;雖然,未有貞于茶者也。水泉之味,華香之質(zhì),酒瓿、米櫝、油盎、醯罍、醬罌之屬,茶入輒肖其物。而滑賈奸之馬腹,破其革而取之,行萬余里,以售之山棲卉服之窮酋,而去其膻熏臊結、止膈煩心之宿疾,如振黃葉。蓋天下之大淫而大貞出焉。世人品茶而不味其性,愛山水而不會其情,讀書而不得其意,學佛而不破其宗,好色而不飲其韻。甚矣,夫世人之不善淫也!顧邃之怪茶味之不全,為作《茶說》,就月而書之。是夕船過魯橋,月色水容,風情野態(tài),茶煙樹影,笛韻歌魂種種,逼人死矣。以貞與淫比喻茶性,初看似乎新奇怪誕,但閱后深思,又覺不無道理,不失為奇思妙想。淫者,亂也。茶性極易吸氣,遇梅則香,逢鮑則腥。如封藏不嚴,百味皆雜,難守其本真之味。從這一角度來看,天下沒有一物如此輕佻。貞者,正也?!?/p>

茶不僅解葷腥,能祛除煙酒之毒,更被譽為“百病之藥”;明代李時珍等歷代醫(yī)家對茶都有較高的評價。尤其是茶于頭昏腦漲,精疲神倦,百節(jié)不舒,飲之皆消;令人神清氣爽,身心舒泰等等……。所以,“茶癡”張大復認為飲茶“去其膻熏臊結、止膈煩心之宿疾,如振黃葉”,效果猶如秋風掃落葉那樣明顯。由此可見,大淫只是茶的表面現(xiàn)象,大貞才是它的內(nèi)在本質(zhì)。茶既是如此大淫大貞之物,品茶行家就應該明其淫而就其貞,不僅能品味其色、香、味、形,更要看重它的非凡功效和神韻。這篇新奇優(yōu)美的《茶說》,是張大復在一個美好迷人的月夜寫就的;“是夕船過魯橋,月色如水,風情野態(tài),茶煙樹影,笛韻歌魂種種,逼人死矣?!毕雭?,張大復能在黑暗與貧病中,瀟灑地活到77歲,其中的秘密是:茶水與昆曲不無大功矣!

“茶癡”論水

對于煎茶的用水,在古代則是被重視到無以復加的神圣程度,各界人物紛紛出來做茶事表演;以彰顯煎茶用水的重要或意義。水為茶之母,中國茶人歷來講究泡茶用水。陸羽《茶經(jīng)》、張又新《煎茶水記》、歐陽修《大明水記》、蔡襄《茶錄》、宋徽宗《大觀茶論》等,都對茶與水的關系作有精辟的論述。

明代人田藝衡的《煮泉小品》是一部茶之水的專著,它分為十個部分:從“源泉”、“異泉”一直說到“江水”、“井水”等,不少議論怪異到出人意表的程度。而“茶癡”張大復則是來得更猛,他甚至有點“喧賓奪主”地將水提高到勝于茶的地步。他在《梅花草堂筆談》中說,“茶性必發(fā)于水,八分之茶,遇十分之水,茶亦十分矣;八分之水,試以十分之茶,茶只八分耳。貧人不易致茶,尤難得水?!边@是“茶癡”張大復泡茶試水時的體會與感悟。他的意思是,泡茶的重要性在于水。茶發(fā)于水,水乃茶之母。所以,好茶還需好水沏……張大復《梅花草堂筆談?試茶》文中關于水的經(jīng)典論述是說得最透徹的;看來好作驚人之語的文人習氣,用在茶事酒風上更容易得到人們的諒解和認可……因為水不僅承載了茶之色、香、味,而且實現(xiàn)茶的養(yǎng)分和藥理功能,所謂“精茗蘊香,借水而發(fā)”就是這個道理。與他同時代的茶人許次紓,也曾在《茶疏》一文中寫到:“精茗蘊香,借水而發(fā),無水不可與論茶也?!比欢?,張大復的高論比許次紓等所有名人行家更加淋漓盡致;在張大復看來,品茶同時也是品水,好水不僅可以掩飾茶之不足,更可以使茶錦上添花;而水品不足,不僅是茶性難顯,還會減低茶的品質(zhì)……能透徹、經(jīng)典地評說茶水關系的張大復,可謂是識得茶之真滋味。

“茶癡”論松蘿

張大復《梅花草堂筆記》的30多篇記述茶、水的文章,除了有《試茶》、《茶說》外,還有《天臺云霧茶》、《天池茶》、《紫筍茶》等篇記;說各地特色茶的有《茶菊》、《乞梅茶帖》,不失為高士飲茶圖的有《此坐》、《煎茶》,述說各地名茶和品飲心得有《飲松蘿茶》等……然令人遺憾的是,張大復的《飲松蘿茶》一文未見原著;只知道他在《聞雁齋筆談》中說:“松蘿茶有性而韻……初潑時,嗅之勃勃有香氣耳……”張大復品飲并贊美松蘿茶,是因為松蘿茶的名氣還是因為松蘿茶的品質(zhì),抑或是與松蘿茶的緣分,不得而知;然他對于松蘿茶的那份傾心和熱愛,卻是躍然紙上;“飲松蘿茶,松蘿茶有性而韻,正不堪與天池作奴,況介山之良者哉。但初潑時,嗅之勃勃有香氣耳。然茶之佳處,故不在香。故曰虎丘做豆氣,天池作花氣,介山似金石氣,又似無氣?!倍凇睹坊ú萏霉P談》(卷十三?茶條)中,張大復更是情深意長的評論松蘿茶;他說:“松蘿之香馥馥,廟后之味閑閑,顧渚撲人,鼻孔齒頰都異,久而不忘。然其妙在造?!毕雭?,張大復的“然其妙在造”幾個字,卻是一語道破了明代松蘿茶的制作技藝……

中國的制茶技術,由唐宋時期占主導性的“蒸青”制茶法,至明代已為“炒青”制茶法取代,并逐漸成為占主導性的制茶技術且一直延續(xù)至今。這個創(chuàng)新的制茶技術,就是以松蘿茶為代表的炒青技法,因為炒青技法的獨特和領先……所以,松蘿茶獲得了“炒青始祖”之譽。作為明代茶苑的一枝奇葩,松蘿茶的崛起和盛行,體現(xiàn)了制茶工藝的精湛與茗飲文化的內(nèi)涵豐富。同時,伴隨著松蘿茶技法向湖南、福建、浙江、江西等茶區(qū)的傳播,各大茶區(qū)實現(xiàn)了中國茶業(yè)史上由蒸青向炒青轉(zhuǎn)變的技術革命;“松蘿”之名亦傳遍天下并成為清末以前徽州茶的通稱。而在技術革新作為發(fā)軔契機的同時,引領消費時尚的文人雅士也起到了推波助瀾的重要作用。想來,張大復不僅是一位雅士中,亦是一位喜茶愛茶并懂茶的資深茶人;稱其“茶癡”亦是理所當然……晚明時期,色、香、味俱佳的松蘿茶大行其道后,文士們對品飲之境又有了新的突破,尤其是講究“至精至美”之境;在那些文人墨客看來,品飲松蘿茶至精至美的極至最后之境,就是“道”,亦是松蘿茶之“道”。

明人張源首先在自己的著作《茶錄》一書中,提出了自己的“茶道”之說:他說以松蘿茶為代表的明代炒青制茶技術是“造時精,藏時燥,泡時潔。精、燥、潔茶道盡矣。”張源認為茶中有“內(nèi)蘊之神”即“元神",發(fā)抒于外者叫做“元體",兩者互依互存,互為表里,不可分割”。所以,張源的觀點很明確:元神是茶的精氣,元體是精粹外現(xiàn)的色、香、味。只要在事茶的過程中,做到淳樸自然,質(zhì)樸求真,玄微適度,中正沖和,便能求得茶之真諦。因此,張源的茶道是追求茶湯之美、茶味之真,力求進入目視茶色、口嘗茶味、鼻聞茶香、耳聽茶濤、手摩茶器的完美之境。而有著“炒青始祖”之譽的松蘿茶,因其茶的色、香、味及其豐富的文化內(nèi)涵,則是真正體現(xiàn)了茶之“道”。然張大復則是在這樣的認知基礎上更進一層,他說:“世人品茶而不味其性,愛山水而不會其情,讀書而不得其意,學佛而不破其宗。”張大復想告訴人們的是,品茶不必斤斤于其水其味之表象,而要求得其真諦,即通過飲茶達到一種精神上的愉快,達到一種清心悅神、超凡脫俗的心境;也以此達到超然物外、情致高潔的化境,更是達到一種天、地人心融通一體的境界。茶癡張大復對于飲茶之“道”的認識,可以說是明代時期的茶人對中國茶道精神的發(fā)展與超越。

張大復的一生,都在執(zhí)著地追求一種富有生活情趣及理想的生活方式;這一點在他的小品文《泗上戲書》里,有著絕妙的描述:“一卷書,一塵尾,一壺茶,一盆果,一重裘,一單綺,一奚奴,一駿馬,一溪云,一潭水,一庭花,一林雪,一曲房,一竹榻,一枕夢,一愛妾,一片石,一輪月,逍遙三十年,然后一芒鞋,一斗笠,一竹杖,一破衲,到處名山,隨緣福地,也不枉了眼耳鼻舌身意隨我一場也……”真的是不枉了“茶癡”的美稱??!

【摘自2018年第4期《吃茶去》雜志;作者:鄭毅(安徽黃山),作者系茶文化學者、徽茶文化研究中心主任】

宋代點茶法,想說愛你不容易

(《吃茶去》雜志)歷代喝茶的方法各有不同,以宋朝點茶法最為繁難、復雜、奢靡和講究。

宋代點茶法,簡稱宋點,即“以湯注之”,就是以沸水點注入茶盞。此等舉手之勞,何言繁難?且容我徐徐道來。

宋代點茶不同于魏晉煮茶、唐朝煎茶、明清以降的泡茶。一是必先調(diào)膏。宋時不再將茶入釜煎煮,來人敬茶,需在碗里放入茶末(事前經(jīng)過炙、碾、磨、羅),注入少許水,攪動調(diào)和成像溶膠一樣的茶膏,以備點茶之用。

二是聽聲辨水。凡喝茶,皆需侯湯,即等待水沸。唐代煎茶用鍑(即敞口鍋),可以直接觀察到水沸的全過程。宋人別出心裁,棄鍑而用湯瓶。瓶不透明,只能“以聲辨一沸、二沸、三沸之節(jié)。”南宋詞人李南金曾賦詩一首:“砌蟲唧唧萬蟬催,忽有千車捆載來,聽得松風并澗水,急呼縹色綠磁杯?!贝四寺曓q之詩:一沸,聲如階下蟲鳴,又如遠處蟬噪;二沸,如滿載而來,吱吱啞啞的車聲;三沸,如松濤洶涌、溪澗喧騰。這時候趕緊提瓶,注水入甌,慢不得半步。

如何侯湯辨水,這首詩說的夠清楚了。但有人挑出了毛病,質(zhì)疑者羅大經(jīng),李南金之故友也。他說“若聲如松風澗水而遽瀹之,豈不過于老而苦哉?惟移瓶去火,少待其沸,止而淪之,然后湯適中而茶味甘,此南金之所未講者也”。“移瓶去火”,以防湯水“過于老而苦哉”,想必是羅氏日常烹茶之心得。故賦詩以糾正道:“松風桂雨到來初,急引銅瓶離竹爐,待得聲聞俱寂后,一瓶春雪勝醍醐?!?羅大經(jīng)《鶴林玉露》)

我等粗俗,暗自思忖:不就是燒瓶開水嗎?何至于這多說辭,這般匡正,搞得無所適從。然古人執(zhí)拗,認定“湯欲嫩而不欲老。蓋湯嫩則茶味甘,老則過苦矣?!?羅大經(jīng)《鶴林玉露》)非要分出個一、二、三沸,聽出水的細微變化,說出個真章來,玩的就是這種絕活。

三是注湯擊拂。就是一手執(zhí)瓶注水,一手以茶筅(一種打茶的工具,小炊帚狀,多為竹制)擊拂茶湯。注湯擊拂是宋朝點茶法的重頭戲。

檢點宋代的茶事,離不開“諸事皆能,獨不能為君耳”的宋徽宗。這位把皇帝做到俘虜份上的趙佶,視茶事重于國事。風雨如晦,國事艱危之際,仍頻頻延臣賜宴,必欲以高超的茶藝“俘虜”群臣。他尤擅點茶,妙手工巧,存乎一心?;兆谟醒裕?/p>

“妙于此者,量茶受湯,調(diào)如融膠。環(huán)注盞畔,勿使侵茶。勢不欲猛,先須攪動茶膏,漸加擊拂,手輕筅重,指繞腕旋,上下透徹,如酵蘗之起面。疏星皎月,燦然而生,則茶之根本立矣。第二湯自茶面注之,周回一線。急注急上,茶面不動,擊拂既力,色澤漸開,珠璣磊落。三湯多置,如前擊拂,漸貴輕勻。周環(huán)旋復,表里洞徹,粟文蟹眼,泛結雜起,茶之色十已得其六七。四湯尚嗇。筅欲轉(zhuǎn)稍寬而勿速,其清真華彩,既已煥發(fā),云霧漸生。五湯乃可少縱,筅欲輕勻而透達。如發(fā)立未盡,則擊以作之;發(fā)立已過。則拂以斂之,結浚靄,結凝雪,茶色盡矣。六湯以觀立作,乳點勃結,則以筅箸之,居緩繞拂動而已。七湯以分輕清重濁相,稀稠得中,可欲則止。乳霧洶涌,溢盞而起,周回旋而不動,謂之咬盞。宜勻其輕清浮合者飲之?!锻┚洝吩唬败叙G,飲之宜人,雖多不為過也?!?宋徽宗《大觀茶論》第15節(jié),點茶)

此乃《大觀茶論》最為精彩之筆,后人稱之為“七湯點茶法”,將擊拂之輕重、快慢、指繞腕旋的手勢,將注水何時多注,何時尚嗇,何時少縱,何時急注,何時周回一線,講的一清二楚。細細品味,點茶之法,點茶之樂,點茶之妙,點茶之神,盡在其中矣。每讀至此,一場精妙的茶道表演如在眼前,讓人不禁尖叫:這哪里像大宋皇帝,乃一“神級”“茶博士”也。

宋徽宗曾在延福宮茶宴群臣,讓太監(jiān)取來兔毫盞(建窯貢瓷茶具),當眾進行分茶表演。分茶是當擊拂過程中湯花泛起時,用小勺子攪動茶水,令茶湯紋脈幻化出花鳥蟲魚、山川草木等圖象,狀若繪畫。此茶之變也,時人謂之茶百戲、水丹青。此等注湯幻茶的技藝,瞬息多變,出神入化,乃點茶之勝景,追求的是更高的烹茶技藝和更美的視覺享受,深為當時的文士墨客所雅好。那位“嗜茶天子”自然深諳此道。但見他指繞腕旋,注湯擊拂。往雅里說,曰“輕攏慢捻抹復挑”;往俗里說,叫用小勺子在茶碗里啪嘰啪嘰一頓攪。不一會,白色的湯花如堆云積雪,茶面上呈夜風吹拂,疏星朗月之狀,極富悠雅清麗之韻。在宋徽宗眼里,點茶、分茶是高雅的藝術,無礙皇帝之尊嚴。他非常得意地對諸臣說:“此自布茶”。(《延福宮曲宴記》)說這是我親手施予的茶,諸臣接過御茶品飲,皆俯首山呼萬歲。這種場面,讓我驀然想起“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后庭花。”(杜牧.《泊秦淮》)噫吁嚱,不知亡國之恨者,更有亡國之君。延福宮曲宴之后未幾年(靖康1126年-1127年4月),“二帝北狩“,即徽宗與欽宗俱被金人俘虜。靖康之恥,與茶無涉,罪在廟堂,罪在弊政也。

點茶后來淪為“齪茶”,確鑿的說是我不曾料到的。南宋《夢粱錄》載:“有一等街司衙兵百司人,以茶水點送門面鋪席。乞覓錢物,謂之‘齪茶’”。是說彼時街司衙兵百司等人,挨門挨戶,以點茶為名,表演茶百戲、水丹青之藝,強行索取錢物,污了點茶的名聲。點茶法過分倚重技巧,夾雜了雜技雜耍的成分,走向異化,把喝茶變成“玩茶”。然而,無論怎樣排解,我終是不愿看到這種“死乞白賴”的角色與點茶法扯上半毛錢的關系。

宋代以后,隨著炒青替代蒸青,散茶替代餅茶,點茶法漸次式微,今失傳久矣。幸有趙佶的《大觀茶論》、蔡襄《茶錄》、宋子安《東溪試茶錄》、黃儒《品茶要錄》等一批茶學著作,以及《宋徽宗趙佶文會圖》、劉松年《茗園賭市圖》、趙孟頫《斗茶圖》等筆意精妙的傳神畫品和蘇軾、陸游等詠茶詩文,點茶分茶之狀宛然在目,讓我們得以回望史上最牛、最博眼球的茶藝。

【原題:宋點,想說愛你不容易。摘自2016年第2期《吃茶去》雜志;作者:袁振生(山西陽泉)】

世界讀書日——品讀經(jīng)典:《大觀茶論》的“微觀論茶”

作為宋朝第八位皇帝,趙佶在位25年。其篤信道教,擅長藝術。人評“宋徽宗諸事皆能,獨不能為君耳!”“諸事皆能”,其中也包括茶藝。他興致所至,也會“親手調(diào)茶,分賜左右?!?/p>

○ [宋] 趙佶著 《大觀茶論》

而其大觀年間(1107-1110)所著的《大觀茶論》則代表了一個時代的茶學理論高度。

《大觀茶論》原名《茶論》,全書上承前賢經(jīng)驗,解剖茶學事理,融匯時代新意,論述結合,具有相當?shù)募夹g價值、藝術價值和文化價值。而這些價值的呈現(xiàn),與作為具體的著述方式和視角緊密相關。

正如他的工筆花鳥和瘦金體書法一樣,該書以體察入微的視角和絲絲入扣的描述,對典型茶事進行剖析,具有真實感和現(xiàn)場感。

○ [宋] 趙佶 文會圖

現(xiàn)例舉栽培、品種、鑒別、點茶四方面內(nèi)容,以窺一斑。

01

╱ 茶的栽培╱

○ [宋] 趙佶 晴麓橫云圖(局部) 宋徽宗藝術造詣成就空前,他流傳的畫作以花鳥為多,山水十分罕見。圖中如海中仙山的群峰,明凈又大氣。

“植產(chǎn)之地,崖必陽,圃必陰。蓋石之性寒,其葉抑以瘠,其味疏以薄,必資陽和以發(fā)之。土之性敷,其葉疏以暴,其味強以肆,必資陰以節(jié)之(今圃家皆植木以資茶之陰)。陰陽相濟,則茶之滋長得其宜?!?地產(chǎn))

---------此節(jié)觀點雖出于陸羽《茶經(jīng)》中的“陽崖陰林”。但更加具體,且從“陰陽理論”角度闡述了環(huán)境中土壤、陽光、樹蔭三者與茶的生長關系,并提出了利用“陰陽相濟”的方式調(diào)節(jié)茶的生長及品質(zhì)。把陸羽《茶經(jīng)》未加深究的內(nèi)容展開、細化和深入,也證明了宋代茶樹栽培中已有“茶林間作”的方式。

02

╱ 茶的品種╱

(攝影:羅萍)

○ 現(xiàn)代人熟知的白茶,因芽頭多滿披白毫而得名,與《大觀茶論》中的白茶不是一回事。前者為現(xiàn)今六大茶類中的微發(fā)酵茶,后者為蒸青綠茶。

“白茶自為一種,與常茶不同。其條敷闡,其葉瑩薄。崖林之間偶然生出,雖非人力所可致。正焙之有者不過四、五家,生者不過一、二株,所造止于二、三銙而已。芽英不多,尤難蒸焙;湯火一失,則已變而為常品。須制造精微,運度得宜,則表里昭澈,如玉之在璞,他無與倫也。淺焙亦有之,但品格不及。”(白茶)

-------關于變異白茶,較早見于宋仁宗年間梅堯臣(1002—1060)《次韻和永叔嘗新茶雜言》詩句:“東溪北苑供御余,王家葉家長白牙。造成小餅若帶銙,斗浮斗色傾夷華。”宋英宗治平(1064~1067)年間,宋子安的《東溪試茶錄》中也記載:“白葉茶,民間大重,出于近歲,園焙時有之?!?/p>

通過詩文的記載,可見在前后近五十年間,白葉茶作為當時非常稀缺的品種備受關注?;兆谔貏e指出,因為白茶的茶葉量比較少,給殺青、烘焙溫度的掌握增加了難度,提示了工藝水平是體現(xiàn)茶樹品種天然優(yōu)勢的重要保證。

03

╱ 茶的鑒別╱

○ 茶餅:胡人靴,像胡人所穿的靴子,皺縮不平。

“茶之范度不同,如人之有首面也。膏稀者,其膚蹙以文;膏稠者,其理斂以實;即日成者,其色則青紫;越宿制造者,其色則慘黑。有肥凝如赤蠟者,末雖白,受湯則黃;有縝密如蒼玉者,末雖灰,受湯愈白。有光華外暴而中暗者,有明白內(nèi)備而表質(zhì)者,其首面之異同,難以概論。要之,色瑩徹而不駁,質(zhì)縝繹而不浮,舉之則凝然,碾之則鏗然,可驗其為精品也。有得于言意之表者,可以心解。

比又有貪利之民,購求外焙已采之芽,假以制造,研碎已成之餅,易以范模;雖名氏采制似之,其膚理色澤,何所逃于鑒賞哉?!?鑒辯)

---------其大意:“茶的形狀不一樣,就像人的面容。研膏稀,茶餅表面易起縐紋,研膏稠,則肌理比較緊結;當天做成的茶,色澤青紫;隔夜再做的,色澤暗黑。有的茶餅肥厚如蠟,研出的茶末雖白,一旦沖點,湯色卻是黃的;有的緊實如老玉,研成茶末,雖呈灰色,但注湯后卻反而清白。

有的茶餅外表光鮮炫眼,但里面卻昏沉黑暗,有的茶餅里面清白而外表質(zhì)樸。正如人面各異,很難一概而論??傊?,精品之茶應該具有色澤勻、質(zhì)地堅,重實而干燥的特點。至于有些貪利之徒,將外地鮮葉作為原料,有的甚至將外地茶餅碾碎,另換模型重新壓制。這些作偽之茶外形看起來雖然像名家大師之作,但其外表紋理和色澤卻難逃鑒賞之法眼!”

蔡襄《茶錄》中曾說:“善別茶者,正如相工之視人氣色也,隱然察之于內(nèi)”。這一節(jié)是從制茶工藝的角度,更加細膩地描述了茶的研磨稀稠、制作時間長短對外形、內(nèi)質(zhì)的影響,以及如何由表及里、干濕結合,正確鑒別茶的品質(zhì)。尤其是對當時兩種典型作假方法的揭露,可謂入木三分,淋漓盡致。

04

╱ 茶的沖點╱

○ [宋] 佚名 斗茶圖(局部)斗茶,又稱“茗戰(zhàn)”。畫中兩人已捧茶在手,一個正在提壺倒茶。“點茶”之后斗色斗浮,反映了宋代斗茶之風極盛。

“點茶不一,而調(diào)膏繼刻,以湯注之。手重筅輕,無粟文蟹眼者,調(diào)之靜面點;蓋擊拂無力,茶不發(fā)立,水乳未浹,又復增湯,色澤不盡,英華淪散,茶無立作矣;有隨湯擊拂,手筅俱重,立文泛泛,謂之一發(fā)點。蓋用湯已過,指腕不圓,粥面未凝,茶力已盡,云霧雖泛,水腳易生。妙于此者,量茶受湯,調(diào)如融膠。環(huán)注盞畔,勿使侵茶。勢不欲猛,先須攪動茶膏,漸加擊拂。手輕筅重,指繞腕旋,上下透徹,如酵蘗之起面。疏星皎月,粲然而生,則茶之根本立矣。第二湯自茶面注之,周回一線。急注急止。茶面不動,擊指既力,色澤漸開,珠璣磊落。三湯多寡如前,擊拂漸貴輕勻,周環(huán)旋復,表里洞徹,粟文蟹眼,泛結雜起,茶之色十已得其六七。四湯尚嗇,筅欲轉(zhuǎn)稍寬而勿速,其清真華彩,既已煥發(fā),云霧漸生。五湯乃可少縱,筅欲輕勻而透達。如發(fā)立未盡,則擊以作之。發(fā)立已過,則拂以斂之。結浚靄,結凝雪,茶色盡矣。六湯以觀立作,乳點勃結,則以筅著居,緩繞拂動而已。七湯以分輕清重濁,相稀稠得中,可欲則止。乳霧洶涌,溢盞而起,周回凝而不動,謂之‘咬盞’。宜均其輕清浮合者飲之?!锻┚洝吩唬骸叙G,飲之宜人’,雖多來為過也。”(點)

------點茶藝術關聯(lián)到的因素有選水、擇器、控溫等,但這節(jié)文字,則聚焦于點茶的手法和程序。此文也可視為對前代蔡襄《茶錄》中所概述“鈔茶一錢匕,先注湯調(diào)令極勻,又添注入環(huán)回擊拂,湯上盞可四分則止”的進一步展開和深化,毫無疑問,它從技能要點、操作手法和藝術審美上大大豐富了點茶的內(nèi)涵。

文中“咬盞”一詞,是形容茶湯沫餑綿密穩(wěn)固的一種狀態(tài)。這是反映點茶水平的關鍵指標,較早出于梅堯臣(1002—1060)《次韻和再拜》詩中:”建溪茗株成大樹,頗殊楚越所種茶?!胄露酚惨ПK,不同飲酒爭畫蛇。”

○ 元代錢遠《品茶圖》局部

歷經(jīng)半個世紀以后,這個形象化的“咬盞”仍被徽宗引用,足見當時點茶標準的穩(wěn)定性。

此外,“七湯”之論,是對點茶技藝的分解剖析,教科書般的條分縷析,藝術效果的層層渲染,有利于對技術細節(jié)的逐個把握和練習,同時,又有一種層層遞進的程序感和漸入佳境的審美感受。

○ 清代姚文翰仿《茗園賭市圖》中描繪的斗茶會上的情景

需要指出的是,宋徽宗是道教的忠實信徒,在中國特別是道家文化中,“七”這個數(shù)字往往是指代一個完整而重要的周期,象征著“道”的系統(tǒng)性和秩序性。因此,將“七湯”,作虛數(shù)解,把它作為點茶中茶湯變化的一個系統(tǒng)過程來理解,可能更貼近于原意。

縱觀《大觀茶論》全書,在“序”中,以宏觀的站位,闡述了茶學的人文意義。在分章論述中,則以微觀的方式,沉浸落實于專業(yè)中,明顯能感受到一種難得的“格物”精神。在充分尊重和理解前人成果的基礎上,有所發(fā)掘、有所發(fā)明。對某些問題的深入解析和闡述,頗具邏輯性;對技術內(nèi)容的細化和原理分析,更具指導性。雖時隔千年,今天讀來依然有一定的借鑒意義。

來源:中國茶葉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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