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葉子，一種乾坤。配得上乾坤的葉子，只有茶。茶，注入無華的水，人的一生就可以在一杯茶里修行。一個地方更是如此，有了茶風茶俗，就有了生活的意境。”
這是我寫在《松風煮茗：婺源茶事》一書中的起始文字，循著這樣的路徑，我開始“去追溯遠古的一縷茶香與以茶為禮的風俗淵源……盡管場景是以波紋的形式漫開的，抑或來路是片段式的，但絲毫不影響它相沿成俗，在時光深處散發(fā)的獨特地域色彩，以及與中華茶文化的一脈相承”。于是，有了對婺源歷史茶文化的認識與發(fā)掘，有了《茶典中的標記》《鄉(xiāng)野的清香》《生活的信仰》《屋檐下的茶語》《茶鄉(xiāng)的韻味》等篇章。
《松風煮茗：婺源茶事》洪忠佩著中州古籍出版社
中國是茶的故鄉(xiāng)，茶為國飲。清楚地記得，我接到寫婺源茶事的選題，還是在2014年年底。早先，因為編寫《婺源茶藝》《茶香婺源》，手頭有基礎史料，我就積極進行申報，列入了中州古籍出版社的華夏文庫出版計劃。“霜，濃得似雪。草，茶，竹，還有樹的葉面上，停著厚厚的霜白。溪流，又瘦又癟，只有一匹水，拐個彎就失去了蹤影。凍土拱起，一腳踩下，便有了咔嚓咔嚓的聲響。俞家，一個小村落，屋后，是茶山，是竹林；房前，鋪著田園與山巒。德馨先生住在俞家，稱自己過著山居生活，與其詩意的生活狀態(tài)是吻合的。上午登門的訪問，是赴與德馨先生一個約定，也是我寫《松風煮茗：婺源茶事》一書田野調查的開始。陽光下的庭院，兩個人挨著坐，一杯茶，一個話題，持續(xù)、發(fā)酵，都在心里貯蓄著暖意……我對六十多位鄉(xiāng)村的長者進行一一訪問，人文的，傳說的，重述的，都記錄于紙上。甚至，為了求證一段史料，我還去了徽州的茶葉博物館。”（《記錄，或者重建》）
婺源處于中國綠茶生產(chǎn)的“金三角”。只要走進鄉(xiāng)村，有誰不會講一兩個有關茶葉的故事呢？不曾想，有時民間失憶的程度讓我感到遺憾與無奈。比如《鄉(xiāng)野燒茶人》等章節(jié)，雖然只有詞條式的輯錄，但個中付出的艱辛是無法想象的。說實話，有的時候每當看到鄉(xiāng)村驛道茶亭的殘基和斷碑，我心中就升起一種針刺一樣的疼痛。我甚至在不同場合，講過“搶救性”打撈與寫作這樣的關鍵詞。“即便，我走遍了徽饒古道、婺源五嶺（古時進出婺源的五條通道，即現(xiàn)在婺源境內(nèi)的羊斗嶺、塔嶺、對鏡嶺、芙蓉嶺，以及如今在安徽休寧縣境內(nèi)的新嶺）……也沒有聽到關于山野施茶人更多的細節(jié)與故事。他（她）們是那樣的悄無聲息，好像一碗茶那樣微不足道。明顯，是我遲到了，尋訪茶亭茶舍沒能趕在一個個山野施茶人辭世之前。”（《喚醒一碗茶》）
上海益芳茶葉獲巴拿馬萬國博覽會金獎資料圖片
有好幾個月，為了給《松風煮茗：婺源茶事》一書收集素材，我所有的節(jié)假日都在鄉(xiāng)村行走，進行田野調查，足跡幾乎遍布了全縣的驛道與茶亭。“由于新書體例、文本、字數(shù)的要求，我的寫作只是對與婺源茶人、茶事有關的習俗作一種概述與感悟，沒有發(fā)散，卻宛如打了一口深井，挖掘出的是泥土與砂石，清澈的井水還要在后頭涌出。”（《記錄，或者重建》）在采寫的過程中，許多師友給予了無私的幫助，是他們促進了我書稿的進度。
“茶，是婺源文化基因與婺源人性格的重要組成部分。寫一本婺源與茶主題的書，一直是我多年的心愿。而《松風煮茗：婺源茶事》還不是我理想的文本。我趨向的是，以散文文體出現(xiàn)，它是生活的必修課，是對人生非同尋常的影響，獨特的地域文化積淀，散淡，平和，遼闊；若以小說文體出現(xiàn)，應是以舊時婺源富商巨賈為原型，多維表現(xiàn)商界、政界的勾心斗角，還有家與國命運主線下的茶人擔當，以及生死考驗。”（《記錄，或者重建》）當時，我是想利用婺源歷史上茶商的素材，進行長篇小說《葉脈》的創(chuàng)作，大綱都列出來了，由于種種原因，我只寫了開篇幾個章節(jié)，未能如愿。后來，《葉脈》作為中篇小說發(fā)表在文學雜志《芳草》2016年第5期上。
與一片葉子結緣，無疑讓我的鄉(xiāng)土寫作找到了一方沃土。《松風煮茗：婺源茶事》，只是我進行婺源鄉(xiāng)村茶文化敘事的一部分。從這里出發(fā)，去發(fā)掘地域傳統(tǒng)文化的精髓和新時代人民對美好生活的需要，把挖掘鄉(xiāng)土文化的精神內(nèi)涵與鄉(xiāng)村振興戰(zhàn)略有機地結合起來，抒寫當下鄉(xiāng)村日常生活中散發(fā)的新氣息，以人文情懷和鄉(xiāng)村故事去表達中國經(jīng)驗，一路上將會生發(fā)更多鄉(xiāng)土敘述的芬芳。于是，“生活中的速度與節(jié)奏，在一杯茶的時光里慢了下來。喚醒的，不只是茶的清香與人生的況味，還有民間的風俗與歷史文化。”（《中國茶：葉脈與意境》）
有人說，福克納一生只寫“郵票大”的地方。而我，不忘初心，能夠把鄉(xiāng)土中國一方山水人文，或者把一個村莊的過往，甚至一片葉子的歷史清香寫好就心滿意足了。（文/洪忠佩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
《光明日報》（2017年12月07日16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