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澀的茶憶

  第一回飲茶,在讀高中的鄰家姐姐那兒。黑黑干干的茶葉,儼然是樹枝的汗?jié)n,搓作小段小段的灰卷,爆曬而成,其枯狀又似無數(shù)小小的木乃伊,層層亂疊在雙耳尺高的透明細頸大肚茶瓶內(nèi)。望著不爽且狐疑,如此的茶,泡出的液,能否愉悅心神?真怕反胃……
 
  斯時適幼,雖無知,亦曉得奉茶待客乃品味人家之事。羞于問,入座自然正襟,老老實實地靜侯茶來。只消片刻沖沏,鄰家姐姐微笑著端持紫木托盤,盛著紫砂壺和玉白茶盞,置之于黑茶幾。不提雕蘭玉盞,傍著紫砂壺,分立黑茶幾,冒出的熱汽,騰騰若祥云,飄飄如仙袂,另有天地,單說鄰家姐姐待我小孩如賓,就欲一飲為敬。那份激動勝過玉盞內(nèi)赭茶玄葉的顏色。
 
  也曾聽過飲茶的故事,真去把盞挪蓋,竟無措雙手,于是默默覘視,意為偷師學(xué)技。偏鄰家姐姐又行忙碌,趁其轉(zhuǎn)身,當(dāng)下好奇,捧盞牛飲,不遺余滴。只覺得,舌也燙,口也燙,面也紅,耳也赤,胃也和著熱鬧,火辣又蜇疼,心里悔不迭休。鄰家姐姐快步端甜餅進來,瞧我表情害窘,不言他,笑著輕語:“先吃點心,稍后喝茶。”又出屋。
 
  甜餅?zāi)埸S,不知出處,咬一口,酥松落渣,少不得抖撣衫裳,又狼狽一番。鄰家姐姐轉(zhuǎn)回,再度添茶,只見玉腕點抬,一股暗紅從紫砂壺嘴里弧流而出,嘩然入盞,戛然而止。玉盞內(nèi)茶水黝紅,茶葉已舒展,此翻彼滾,似泳池水里的許多小腳丫,無序地亂蹬,七上八落;絲縷般的熱汽,冉冉裊裊,徐徐至鄰家姐姐的劉海兒前,鄰家姐姐仿佛垂遮溫柔的清紗,淡淡的清香,四下散開,惟面前最濃。
 
  鄰家姐姐坐定,夾拈甜餅,告訴我,這甜餅最香膩,吃幾塊就咽不下,頂她一頓餐,配著茶吃,不知不覺能下肚小半盤。聽罷,我涎涌喉動,禁不住連咬幾大口甜餅,兩腮立鼓,倒嚼頗難。鄰家姐姐見我吃相,嘴角如新月彎翹,托盞挪蓋,輕噓茶水,小口呷入,抿唇慢咽,然后莞爾,看我學(xué)她。
 
  小孩的吃相在生客前多少拘謹,鄰家姐姐早是熟悉,無所顧忌,依樣效顰。我看鄰家姐姐文雅,卻學(xué)不來,這一口茶水啜下,咕咚有聲,竟剩半盞,再露饕餮。鄰家姐姐又起身添茶。茶水已無此前熱,茶傾時,潺潺做響,煞是好聽。鄰家姐姐笑說我飲得急,應(yīng)細咀甜餅,待口內(nèi)有溫粥糜態(tài),再啜一小口茶和著,甜餅的香膩隨即沖淡,嘴里的食物似可自動流下,宜補一口茶,充盈雙腮。我試嘗,但覺舌齒間香澀交織,津若泉涌,言語不出的好受,比現(xiàn)在炎夏伏里吹冷風(fēng)空調(diào),身上的毛孔都喊舒服還過癮,象是浸染著觀音大士寶瓶里的仙露,茅塞頓開,通體精神,回味無窮。
 
  最后,忘了怎么在夜色中回家,只記得那晚的月亮特別圓,仿佛我的心滿意足。至年長,猶喜品茗,經(jīng)常想起第一回和鄰家姐姐飲茶的情形,總似有個婀娜身影,帶著淺淺笑語,徘徊在眼前。
責(zé)編: 楊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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