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人皆知，人在草木間說的是“茶”。
云南茶山之春，數(shù)不清的鮮葉嫩片被采茶人從古茶樹枝頭輕輕分離，經(jīng)過制茶工藝中的殺青、揉捻、除雜、分揀等工序，一步步壓制成了餅茶、圓茶和磚茶。在或長或短的時間歲月里，它將在空氣中發(fā)酵，藏自己的甘韻，忍自己的茶性，鎖自己的高香，靜等某一天與一壺水、一群人邂逅。
“南方有嘉木，我本草木茶”。茶原本是大樹的一枚葉子，在森林遍布的云南高原并不稀奇。唐代詠茶之詩：“此物性靈味，本自出山原”，亦道明茶的本質(zhì)是一介草木。但云南的普洱茶尤其臨滄的冰島、昔歸，版納的班章為何如此難求，珍貴到能讓茶人魂牽夢往？這只能從茶與人的本性中找尋答案。
在物質(zhì)世界，人心是貪欲的，疲憊的是心空；而茶的屬性是奉獻，默默吸取大地精華，接納日月光華，有限的卻是地理空間。人心的貪欲與好茶的稀少導(dǎo)致了經(jīng)濟學(xué)中的供求失衡，價格暴漲，使得人們要品嘗到好茶似乎變成了一件不易的事。因此，要想品到高端茶的味蕾香韻，除了提高茶人經(jīng)濟實力以外，人必須學(xué)習(xí)茶的本性，以平常心去對待日益膨脹的物欲世界。
“茶”字喻示人將在大自然間平靜地生活，這種天人合一的生命狀態(tài)是中國五千年的精神專利，一直主導(dǎo)著中國人的人生觀和價值觀。喝茶首先必須學(xué)會品茶性。人與茶一樣存在于山間田野，活的就是一個閑適與自在。中國人內(nèi)在的和平精神，表現(xiàn)的是一種陶淵明式的怡然自得，心安知足。喝茶從表象到內(nèi)在均是這種閑適生命狀態(tài)的具體表現(xiàn)。唐代杜牧詩：“今日鬢絲禪榻畔，茶煙輕飏落花風”，寫出了詩人喝茶時的浪漫享受。中國人將茶喝出精神，把茶融入生命。這是何等高邁的人生境界，又是何等深邃的人生情懷！茶人在茶水升騰的氤氳里，心結(jié)很快隨茶韻悄然解開，焦灼便會隨茶香淡泊，最終達到人茶合一，心相一體。倘若世人都品嘗到茶的本性，那么，人間便會擁有茶之醇，心之靜，水之潔，世間的一切皆會干凈美好。
品茶是一場文化會餐，一次詩意的浪漫。茶亦是大自然賜予人類的文化饋禮。在古樸的中式茶廳，一壺釅茶，二三杯盞，四五個人，品茶便如紅粉遇知音。人浸在茶韻中，高談闊論，思維明亮，時間如梭，美妙無比。茶水洗去歷史的蒼涼，促其說出人生的哲理；茶香升騰出作家靈感的翅膀，促其寫下鴻篇巨著；茶韻把氛圍柔軟成唐詩的樂音，宋詞的雅致，讓書畫家身心如蝶，舒展筆墨，留下關(guān)于茶的墨寶藝術(shù)。愛喝茶的人，內(nèi)心一定是向往文化的人，他的夢亦追茶尋香。“醉茶醉情醉山水”，“非葉非花自是香”這些千古佳句，真實地記錄了詩人在品茶時所展現(xiàn)的浪漫而又深厚的中國茶文化功夫。喝茶喝出文學(xué)藝術(shù)，是茶文化的終結(jié)目標。倘若脫離了文化，茶僅是一杯飲料而已。
茶的韻味可以使人寧靜。茶的自然屬性教會人淡泊物質(zhì)，在嘈雜的世界安自己的心。人與茶同在大自然中生長，亦將在大自然中死亡。人可從茶的色香韻味中感受生命中曾經(jīng)美麗的風景，逐利的心態(tài)浮躁的思想終會在一杯茶中沉寂。譬如職務(wù)金錢，是許多人追逐的目標，極易產(chǎn)生心態(tài)失衡，而喝茶可以使人清新、安詳、通悟和沉思，可以慢慢擺脫貪欲這一人生最大的惡魔。又如愛情，只有在品茶時才能體驗其中的哲理。當愛情的甘甜隨歲月淡化，如果愛情不能轉(zhuǎn)化為親情，那么，兩個人的戀情極有可能面臨危機。其實，愛情沒有詩人描寫的那般浪漫，婚姻在漫長時光中更像一杯茶，先濃后淡，濃烈相愛，淡然相守，這才是愛情的自然歸宿。其實，如果沒有愛，不如選擇友誼，它極像久泡的茶，味雖淡，但可持久至令人難以釋懷。茶的草木之心是質(zhì)樸奉獻，是一春之閃現(xiàn)，一朝鮮活便走向枯萎，在沸水中獻出香韻是茶的必然歸宿。茶所蘊含的這種哲學(xué)思想，將給人類有限的生命打開百道障門，給予深刻的啟迪。
喝茶的最高境界是品茶之美。茶之美，表象美在茶的色味，內(nèi)在美可使人有一份浪漫怡情的心靈。西漢楊雄詩“百華投香，隱隱芬芳，翠紫青黃。”寫盡了茶之色味。我們在品嘗臨滄昔歸茶時，深感其野性剛烈之美。茶氣霸、胭脂香、韻回旋、甘味長，其高香湯色宛如絕代佳人，令人癡迷。在品冰島時，則體驗到草木的甘甜之美，冰島茶有幽蘭之香，回甘極快，瞬間就帶來風生水起般的生津速度，任你十泡八泡仍滋味無窮。而臨滄的鳳牌“中國紅”，卻早已展現(xiàn)了紅茶的柔性之美。紅茶的美是茶中之最美，湯色似紅酒，香韻隔座飄，極具誘惑力。雖月已闌珊，但仍心迷戀其余香，腳步久久不愿走出與那一盞紅茶相遇的滇紅茶室。我生命中的很長時光始終陶醉在茶之美中久久不能自拔。
頭頂草，腳踩木，人在草木間組成“茶”字，想祖先造字時已為我們后人營造了一灣寧靜和諧的精神愿景。每每看到這個字，腦海中便會想起茶的韻，葉的綠，蕾的味，人生的一切也會淡定從容起來。
盡管云南幾年大旱，好茶價格暴漲，成為愛茶人心中的一個痛，但茶的本質(zhì)卻教會了人們喝一種回味，品一份甘甜，聞一縷清香。人與草木一樣，花開花落是必然的宿命，死亡亦是必然的結(jié)果。人為何不學(xué)學(xué)茶的自然本質(zhì)呢？！
在慢慢品茶的過程中，人們終將悟到：擁有好茶的品質(zhì)，才是成熟的人生。
來源：云南日報
作者：陳保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