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苞欲放、百花凋零都不是花的生命極致。其實茶也一樣，細小的茶芽從觀感上儼然是極品，而在品味、茶質(zhì)、茶性上，它至多是花兒含苞欲放的階段，也正如未成熟的果子，入口青澀。
西安的文友發(fā)來一條短信：“西安的泉水泡浦江的綠茶，倆好。”這個寫得一手好文章、在國內(nèi)小小說界頗享盛名的聰慧女子，遣詞造句，每每簡約到位，充滿靈氣。我看后不覺莞爾，平添幾分欣喜。當然，我更欣喜的還是因為她夸了我的茶葉。
幾年前，機緣遇合，我送了她一本我的散文集子。不料事隔數(shù)旬后，她給我打來電話，“看了你寫茶的文章，我以后再不敢寫茶了。”說實話我當時有點受寵若驚的感覺，她是國內(nèi)知名的小小說作家，我什么都不是，充其量一個文學愛好者而已。再說，從來沒人單獨說過我的茶文章寫得好。當時我就對她說，只要你不嫌棄，我就給你寄些茶葉，讓你不僅僅停留在文章的虛無中。
人分三六九等，茶亦然。君不見報載某極品茶拍賣出幾萬元一克的天價嗎？云南的普洱茶還被人作為儲值升值投資的收藏品呢！我一介山野草民，怎么可能和名茶好茶攀得上關系？所以說，我的朋友們其實是上了我的當了，我送給他們的不過是產(chǎn)于我老家山里的土茶而已！
常人買茶，總喜歡挑選條桿細而小的茶葉，認為茶芽越小越好，事實上那些細小的茶芽也確實是從茶樹上剛萌生出來的。這種稱之為芽茶的采摘不易，用力稍有差錯，弄斷芽苞就不值錢了；炒制更難，火大易焦，火小沒法殺青，就無法揉制成型；“露芽云液勝醍醐”，這樣精心采摘悉心炒制出來的茶葉的確稱得上彌足珍貴。這樣的茶葉外形漂亮，觀感養(yǎng)眼，不懂茶性或買了送人，也算拿得出手，未嘗不是一種好的選擇。對于一個真正想品嘗茶味咀嚼茶品的愛茶人來說，買這樣的茶葉其實是“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了。
古人說“花開堪折直須折”，我們慣用它來說人，其實直接按字面義來喻花也沒什么不妥。花開得最燦爛時，就是它一生中最美麗的瞬間。含苞欲放、百花凋零都不是花的生命極致。其實茶也一樣，細小的茶芽從觀感上儼然是極品，而在品味、茶質(zhì)、茶性上，它至多是花兒含苞欲放的階段，也正如未成熟的果子，入口青澀。
春天郁黛的茶樹上，先是細細如谷芽萌生，受大自然陽光、雨水滋潤，芽兒開杈，綻生一葉，一葉，中間細小又見一葉蕾顫顫蠕動。此時，兩葉一芽的茶葉，正如花開極致，采摘正當時，把你的手指合成鶴嘴狀，輕輕掐下兩葉一芽即可。采回家的青葉要攤開晾著，待葉兒有些蔫了，就可放進特制的炒茶鍋里炒制各式茶葉了。在掌握好火候的情況下，用手抓一大把青葉順著鍋邊往鍋底捋，把青葉直接按扁在鍋底，再翻個身均勻撒開在鍋底，再按下，如此重復多次，鍋中的茶葉基本就成扁扁的了，這是龍井茶的炒制法；如果不是按扁，用巧力揉成條束，細而長如槍尖，則是旗槍茶了；而如果把青葉炒蔫后，直接放到竹制的茶匾里或順時針或逆時針來回揉，揉出來的茶葉或圓或弧，這就是毛峰茶了！
采摘及時，炒制得法，這樣的茶葉汁水最多，茶味最濃。放一小勺茶葉于透明的玻璃杯中，最適宜用山泉水沖泡，剛沖完時碧綠的茶葉浮在水面，幾秒鐘后，原來成條成束的茶葉慢慢在水里復蘇、舒展。宛如絕色佳人從牙床上緩緩起身，展示其絕妙無比的身段，百魅頓生，誘惑著每一個觀者心神旌搖。漸漸泛綠的茶湯中，兩葉一芽的茶葉慢悠悠的沉入杯底，那些或舒展或半舒張的茶芽在水中上上下下的飄蕩著，那般從容，那般自在，讓人想起給人無限美的享受的水中芭蕾，又仿佛讓人驚喜連連的空中花樣跳傘一樣。待這一切“安靜”下來，你會發(fā)現(xiàn)所有的茶葉已在杯底聚成一團綠茸，杯中觸目是碧綠的茶湯，茶香氤氳，沁人心脾，令人饞涎欲滴。此時，你不妨端起杯子，慢慢啜上一口，頓時清香盈鼻，一股清泓直入喉間，萬千毛孔頃刻舒張開來。“一碗喉吻潤，二碗破孤悶，三碗搜枯腸，惟有文字五千卷……七碗喝不得也，惟覺兩腋習習清風生。”此時此刻，你已真真切切感到，古人所言誠不虛也！
我老家茶葉很多，每年臨近采茶季節(jié)，我就三天兩頭往家里打電話，打聽茶葉的生長情況。茶芽剛萌生時我不去管它，到了兩葉一芽時，我就直接回家自己去采摘新茶，實在抽不出時間也一定囑我母親，單采摘兩葉一芽的茶葉，然后手工慢慢炒制，這樣的茶葉汁濃味釅，回味無窮。
從品相上看，一葉一芽的茶葉堪稱精品、極品，但從茶的色、香、味、形來說，它至多是色、形、香而已，香也不及兩葉一芽的濃郁，至于茶味根本無法相提并論。鄉(xiāng)諺“頭汁苦，二汁補，三汁潤皮膚”，說的正是這種鄉(xiāng)野土茶的妙處。緣于味濃汁厚，頭一道茶湯帶點苦味，第二道茶湯把茶的精華泡出來了，起到了滋補的作用，連帶第三道茶湯的也功效不減。一葉或一芽的茶葉外形美觀，泡茶泡到第二道茶湯就淡而無味了。
我如果把自己冠為“愛茶知茶”的，那委實要貽笑大方了。我不過從小在茶鄉(xiāng)長大，機緣巧合，恰逢其會，知道一些茶葉的特性而已。一直以來，我一般非家里自己炒制的兩葉一芽的土茶不喝。即便出門在外，我的行囊中不可或缺的就是一小罐這種土茶。茶之中，來自家鄉(xiāng)的這種土茶是我唯一的至愛！
記不清誰說過，好東西要和大家一起分享的。不錯，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我想，我把我的至愛分送給我的朋友們，讓大家和我一樣，迷失在濃郁、溫馨的茶香氤氳中，相信我的朋友們會非常樂意上我這樣的“當”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