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糯山之憶

  不論走到那里,白晃晃的燈光耀人眼目。當(dāng)時的南糯山茶廠有從英國克虜伯市進口的揉茶機、烘茶機、切茶機和分篩機,都是先從印度加爾各達海運到緬甸。

嵯峨逶迤的南糯山,被森林涂滿了深深淺淺的綠色。當(dāng)?shù)氐耐林獌v尼人刀耕火種的谷地又為南糯山抹上了褐紅的油彩。一簇簇?zé)釒m花從樹葉中跳出來,蝴蝶般在風(fēng)中飛舞。從山谷緩緩升起的輕盈霧靄,令一切變得朦朧而富有動感。澎湃的林濤和清脆的鳥鳴,渲染著神秘的氣氛。山頭上的那片茶園,像一個露天劇場,不分晝夜地演出著無頭無尾、或悲或喜的戲劇。
1954年夏天,在這里上演的是一場決斗。決斗的雙方一方是野豬,一方是豹子。野豬盤踞著一塊空地,豹子憑借靈巧的軀體迂回包抄,伺機偷襲。當(dāng)敗者流盡鮮血,勝者揚長而去,觀戰(zhàn)多時的佛海茶葉實驗場職工才前來坐收漁翁之利。
當(dāng)時的佛海茶葉試驗場,十多名科技人員大多只有二十多歲。他們住在山頂上一幢“大房子”里?!按蠓孔印笔莾蓪拥臉欠?,磚柱瓦頂土坯墻,墻上有槍眼,黑洞洞地像是“大房子”的眼睛?!按蠓孔印敝車堑雀叻N植、排列成行、修剪定型的茶樹,據(jù)說這是云南省最早的現(xiàn)代茶園。茶葉試驗場的許多科研項目都是在這片茶園里進行的。
“大房子”和這片茶園都是白孟愚先生留下的。白孟愚是云南個舊人,1939年,他來到南糯山種植茶園、創(chuàng)辦茶廠,為云南茶業(yè)做出了重要貢獻。傳說他蓄著山羊胡子,穿著對襟衣服,平時住在曼真,每每夜間騎馬來到南糯山,前有人牽馬提燈,后有若干保鏢。不論走到那里,白晃晃的燈光耀人眼目。當(dāng)時的南糯山茶廠有從英國克虜伯市進口的揉茶機、烘茶機、切茶機和分篩機,都是先從印度加爾各達海運到緬甸
仰光,然后再到緬甸景棟。從緬甸景棟到南糯山,全靠牛車拉。一輛牛車三頭牛,同時配備十幾個精壯漢子,逢山開路,遇水架橋,一天只能走兩里多路。從景棟到南糯山,足足走了半年多,創(chuàng)業(yè)的艱辛可想而知。
進入20世紀50年代,交通的狀況并無多少改變。茶葉試驗場的科技人員到全省各地調(diào)查研究,大多要靠步行,背著背包和步槍(當(dāng)時邊疆形勢復(fù)雜,干部都配有步槍),住在老鄉(xiāng)家里,經(jīng)常受到跳蚤和老鼠的襲擊,返回時還要背著沉重的標本箱。勞動的強度令人難以想象,可是物資卻很貧乏,食堂一個多月才能打一次牙祭(吃肉),平時要么吃山茅野菜,要么吃“死人打架”——斗尸(豆豉)。醫(yī)療條件也極差,人們受到疾病的嚴重威脅,最可怕的是所謂“瘴氣”和“打擺子”,一旦被傳染上便無藥可救。
但是,艱苦的環(huán)境并不缺乏愛情,我的父親肖時英、母親張木蘭為了共同的事業(yè)理想,由相目互愛慕到組成家庭,給了我生命。
我出生的那一天,陣陣腰痛讓母親撕心裂肺。父親提著馬燈,背著步槍,冒雨走了十里崎嶇山路,請來醫(yī)生接生。當(dāng)我的第一聲啼哭伴著沙沙夜雨終于來臨,父親有感于“好雨知時節(jié),當(dāng)春乃發(fā)生”的詩句,給我取名“夜雨”。
從此,父母背著我,主持開展了茶桿育苗、茶樹扦插、茶樹嫁接、科學(xué)采摘以及無性系良種選育等試驗,從而為大葉種茶樹新品種選育和繁殖揭開了新的一頁。
我外婆來到南糯山之后,我父母終于不用背著我上下班了。記得每過十來天,我外婆就要拿著棍子在茶園里東趕趕、西趕趕,每次都會有母雞從草叢中驚叫著跑出來。這時外婆就會去草叢中仔細察看,有時會找到一窩雞蛋,有時會找到一窩小雞。原來,母親生我時,父親曾到勐海買來幾只雞,母親卻把它們放養(yǎng)在茶園里,于是母雞就在茶園中繁衍生患。
昆洛公路修通后不久,父母隨茶葉試驗場先期搬到了勐海曼真。我離開南糯山那天、外婆背著我來到流沙河邊的公路上搭車,可是沒人愿意搭載我們。遠看太陽就要落山,流沙河邊沒村沒店,正當(dāng)我們進退兩難之際,遠處塵土飛揚地開來一輛貨車。外婆把我放在路旁,她卻兀自顛著一雙小腳走到路中間,伸開雙手強行攔停了汽車,我們這才去了勐海。
時光如梭,歲月如歌。如今“大房子”早已坍塌,那有著8OO余年樹齡的茶工樹也已經(jīng)灰飛煙滅;可是,“南糯山”早巳成為普洱茶的名山,從南糯山茶園優(yōu)良單株中選育出來的云抗10號已經(jīng)成為云南省種植面積最大的國家級良種。
普洱茶經(jīng)歷了又一個輪回,山外的世界有數(shù)不清的精彩;而南糯山——依然在似夢非夢的歷史背景下,在那片亦幻亦真的茶園里,默默演繹著“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道理,不管人來人往,不論潮起潮落。
如果說我的血液中有求生的本能,有競爭的欲望,有吃苦的韌性.那都是畝糯山的饋贈。南糯山的精神,注定要伴我一生,令我終生受用不盡。

責(zé)編: cn6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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