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名臣陶澍的茶緣

  陶澍(1779~1839),字子霖,號云汀,自稱桃花漁者、印心石屋主人,晚年自稱髯樵,湖南安化小淹人。陶澍是清代經世派主要代表人物,是清朝晚期著名的政治家、文學家和詩人。陶澍于嘉慶七年中進士,任翰林院編修,后升御史,曾先后調任山西、四川、福建、安徽等省布政使和巡撫,后官至兩江總督加太子少保。清道光十九年(1839年),陶澍病逝于兩江總督任上,死后追封太子太保,謚文毅。陶澍的主要著作有《印心石屋詩抄》、《蜀輶日記》、《靖節(jié)先生集》、《陶文毅公全集》等。
 
  陶澍是獲得民間廣泛認同的著名清官,更是我國古代和近代之交最杰出的經濟改革家之一。陶澍政績輝煌,他在改革鹽政、改良漕運、首創(chuàng)海運、賑濟災民、興修水利、興辦學校、建設文化、整頓吏治、嚴禁鴉片等九個方面,都取得了舉世矚目的利國利民的杰出政績。陶澍具有重要的歷史地位,在全國而言,他既是清朝中葉經世派的領袖,又是近代洋務派的先聲;對湖南而言,他是近代湖湘人才群體崛起的先導者。由于陶澍善于發(fā)現人才和知人善任,他的周圍聚集了一大批著名的優(yōu)秀人物,包括林則徐、賀長齡、魏源、左宗棠、胡林翼等,直至曾國藩被認為是全面繼承陶澍思想的人。朝廷評論家稱陶澍是“黃河之昆侖、大江這岷也”,是晚清時期全國人才發(fā)生、發(fā)展的源頭。
 
  陶澍不僅是政治家和經濟改革家,還是清朝中期最重要的詩人與散文家之一。他的奏疏、散文、詩歌、對聯(lián),既是其經世思想的載體,又具有獨特的藝術造詣。陶澍還是安化茶這一家鄉(xiāng)風物的愛好者、研究者、宣傳者,他筆下的茶詩、茶事,對于推介安化黑茶、了解安化黑茶歷史都有很大的價值。
 
  生長茶鄉(xiāng)
 
  陶澍的家鄉(xiāng)安化是國內知名的產茶之地。山好、水好、生態(tài)好,所以茶質好。毛文錫《茶譜》云:“潭邵之間有渠江,中有茶而多毒蛇猛獸……其色如鐵,芳香異常,烹之無滓也。”陶澍所居資江之濱的小淹鎮(zhèn),又是這個山區(qū)縣的茶葉集散地之一。加上陶澍幼年家境十分貧寒,連吃飽肚子和安身之所都成問題,往往“采藜藿以佐食”,“老屋不三間,瓦缺無全椽”。這樣的環(huán)境給予他從小接觸和了解安化茶的機會,從小就對安化茶有著特殊的感情。在嘉慶二十年春(1815年)“消寒詩社”聚會所作的“試安化茶”詩中,陶澍深情地寫道:“芙蓉插霞標,香爐渺云闕。自我來京華,久與此山別。”芙蓉,即今安化縣仙溪鎮(zhèn)境內的芙蓉山,海拔一千四百余米;香爐,即今安化縣小淹鎮(zhèn)境內的香爐山,山下為陶澍祖居之地,這兩座山均產茶。以陶澍當時的境遇,說不定還參與過采茶、制茶等茶葉生產活動,這才導致他在遙遠的京城,仍然對兩山所產的優(yōu)質茶葉有著深切的懷念。就在同一首詩中,陶澍還直言不諱地指出:“寧吃安化草,不吃新化好。宋時有此語,至今尤能道。斯由地氣殊,匪藉人工巧。”他忠實地記載了“寧喝安化次等茶,不喝新化上等茶”的宋代古語,并接著指出這是由于地質宜茶的原因,并不是制茶工藝有多高。從中可以看出,生長茶鄉(xiāng)的陶澍是很以安化和安化茶為榮,且樂于在僚友、詩友之間炫耀的,這也更加證明了他對安化與安化茶葉深厚的鄉(xiāng)土情懷。
 
  熟悉茶事
 
  從陶澍的茶詩中,我們可以發(fā)現,他對茶事十分熟悉,如果不是長期生活在茶鄉(xiāng)、深入接觸茶葉生產,是很難做到的。同樣在“試安化茶”詩中,他緊接著描述:“尚憶茶始犁,時維六七月。山民歷懸崖,揮汗走蹩躠。”這四句詩是寫種茶之苦。蹩躠,音biéxiè,指奔波勞累的狀態(tài)。安化茶農有一句諺語:“七挖金,八挖銀;九月十月挖,不如床上困(睡覺)。”就是說要趁伏天抓緊為茶園施肥培土。此時天氣炎熱,茶農攀沿于懸崖峭壁之上,十分勞累。下面陶澍還寫到了當時安化各個季節(jié)的茶葉產品,最早的叫雨前香,其后依次為谷雨尖、毛尖、挨尖,最后采的為黃茶。最后,陶澍還寫到采茶、制茶與售茶之苦:“方其摘取時,籃筐遍山岊。晨穿苦霧深,晚焙新火烈。茶成與商人,粗者留自啜。”正像安化山歌所唱的,“五月采茶是端陽,插秧采茶兩頭忙,插得秧來茶又老,采得茶來秧已黃”。采茶之時正值農忙時節(jié),無論男女老少都帶著籃筐走向茶山的各個角落,清晨迎著全身濕透的濃霧進入深山,晚上又要就著熊熊烈火炒制茶葉。待到茶葉制成,卻只能把好茶賣給商人以養(yǎng)家糊口,留下粗茶供自己解渴。熟悉安化茶農生活的陶澍對這些感同身受,滿懷悲憫地寫道:“誰知盤中芽,多有肩上血。我本山中人,言之遂凄切。”
 
  當然,安化茶留給陶澍的也不僅僅是苦難的記憶,還有美好的青春。他的《茱萸江竹枝詞》之三就以非常明快的白描手法,描繪了安化茶鄉(xiāng)勞動和生活的樂趣:“才交谷雨見旗槍,安排火炕打包箱。芙蓉山頂多女伴,采得仙茶帶露香。”
 
  深諳茶性
 
  陶澍不僅僅因鄉(xiāng)土情懷而喜愛安化茶,而且深知各種茶葉的性味,是一個品茶高手。因此,他在敘述了家鄉(xiāng)茶事之后,接下來以其厚重的茶學造詣,對安化茶葉的品性進行了廣泛而深刻的比對:“茶品喜輕新,安茶獨嚴冷。古光郁深黑,入口殊生梗。有如汲黯戇,大似寬饒猛。俗子詡茶經,略置不加省。豈知勁直姿,其功罕與等。氣能鹽鹵澄,力足回邪屏。”一般的茶講究輕新,而安化茶獨有一種嚴冷的品性。其色深黑,其味苦澀。就像汲黯、蓋寬饒那樣喜歡直諫、嚴于劾奏的剛直之人。而這一點往往被一般的茶人所忽視,體味不到安化茶的茶性猛烈、功效罕見。其實安化茶醇厚的茶氣足以清除人體攝入的有害物質,強勁的茶力足以驅除體內的病灶。以漢代兩位名臣汲黯與蓋寬饒的“憨”與“猛”來比喻茶性,這在茶詩和茶史上都很少見,但陶澍這一比喻卻自然貼切、深刻傳神,這足以表明陶澍懂安化茶,是真的很懂;陶澍愛安化茶,是真的深愛。
 
  服膺茶德
 
  古今中外的茶人,都有對茶德的領悟,“茶圣”陸羽認為茶“最宜精行儉德之人”;日本高僧千利休認為茶道的基本精神在于“和、敬、清、寂”;中國當代茶學專家莊晚芳提出中國茶德應是“廉、美、和、敬”。愛茶、懂茶的陶澍,不僅對茶德有著自己的獨特體會,而且注重自覺地將茶德與己德融如一體,在品飲安化茶的同時提升自己的道德修養(yǎng)。就在上述《試安化茶》詩中,每節(jié)都有關于茶德與修養(yǎng)的深刻體認。在第一節(jié)中,陶澍寫到自家宴客唯三五碟涼菜、一壺好茶,其原因就是:“煮茗況家風,庭前馀雪白。”即自己欣賞和繼承了晉代陸納煮茶待客、清廉自守的清白家風,就像庭前馀雪那樣無瑕。在第三節(jié)中,陶澍更是借無良茶商以外地茶充當安化茶的卑劣行徑,鞭撻一味追求虛假名聲、不能保持品質始終如一的世風。最后他感嘆道:“臭味慎差池,我謂茶猶??!”強調相對于茶葉的作假來說,保持品德的表里如一更為重要。第四節(jié)中,陶澍進一步闡發(fā)了安化茶“闇然而日章”的良好品德:“著號材所長,自昔功已迥。歷久用彌彰,暗然思尚褧。因知君子交,味淡情斯永。”安化茶以除毒祛滯著稱,而且越是長久地堅持飲用,這一功效就越是顯著,這種因性賦形、潤物無聲、味淡情長的風格,正是陶澍等儒家經世學派追求的人生境界。
 
  留心茶政
 
  《明史?食貨志》記載:“番人食乳酪,不得茶則因以病,故唐宋以來行以茶易馬法,用以制羌虜,明制尤密。”“漢川茶少而貴,湖南茶多而賤。湖茶之行,無妨漢中。漢茶味甘而薄,湖茶味苦,于酥酪為宜,亦利番也。”這一記載,說破了唐宋以下直至鴉片戰(zhàn)爭之前“以茶制邊”政策的本質,同時也是以安化茶為代表的“湖茶”大行于世的根本原因。作為關心封建統(tǒng)治與改革的一代名臣,陶澍對這一點有著清醒的認識。他在談到安化茶葉的功能時,進一步指出安化茶對西北邊疆的重要性:“所以西北部,嗜之逾珍鼎。性命系此物,有欲不敢逞。”意即西北的少數民族對安化茶的嗜好甚至超過了珍寶與權力,因為他們的日常生活都要靠安化茶來維系,所以哪怕有野心也輕易不敢表露出來。但從陶澍日后推行鹽政改革的思路來看,他并不是一個拘泥于祖宗成法的改革家,就像他因勢利導、革除陳規(guī)以降低鹽價、惠及百姓一樣,估計他也不會因為“西北部”嗜茶就去卡他們的脖子,而是會引入市場因素來理順茶政、惠及邊疆。果真如此,則安化茶將提早百余年成為“民族團結之茶”,中國的邊疆也將少了許多糾葛和紛擾。只可惜陶澍逝世于兩江任上,后人不得目睹其治茶之效。但幾十年后,陶澍的親家左宗棠在治理甘肅茶政時,正是采取了減輕商人負擔以保障流通、降低茶價的措施,因而取得了極大的成功,也給安化茶開辟了更為廣闊深遠的空間。對此,我們不得不感慨歷史的傳承之妙。
 
  近現代學人研究認為,陶澍是嘉道年間經世思潮的倡導者和推行者,是中國近代改革派前期的領袖和核心,他“獨于宴安無事、局守文法之時,洞見癥瘕,亟起救藥(黃彭年語)”,“勇于任事,不避嫌怨”(道光語),第一個突破清代政治經濟體系,睜開眼睛看現實,首先將商品經濟的運行機制引入改革中,具有某種趨向近代化的意味,并取得了巨大成就,是標志著古老的中國走向近代化的里程碑式的人物。而愛戴陶澍的安化人,更愿意把他看成一個具有安化茶一般高潔品性的長者……
責編: 水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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