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洱,舊茶之殤

  普洱茶,因為具有“越陳越香”的特點,因此適宜長期保存和飲用,才有了老茶的收藏和飲用一說。在上個世紀五十年代以前,按鄧時海前輩的說法,一系列政治、經(jīng)濟的因素,徹底打破了近代普洱茶的茶園生態(tài)、制作工藝、銷售理念等。

  據(jù)鄧時海編撰的資料記載,從一九五四年起,云南普洱茶開始由中央掌握,地方保管,統(tǒng)籌分配,合理利用,正式劃入國家計劃軌道,人民公社甚至把私人茶莊的儲存的老茶收為公有,這就讓五十年代前的老茶幾乎絕跡。此后為響應大躍進,茶區(qū)全民采茶,造成大面積的老茶樹茶園受到摧毀。為保持量產,引進扦插栽種技術,培植灌木。文化大革命,再以“破傳統(tǒng)、去老舊、抓生產”的方式,燒掉陳茶茶庫或外銷賺取外匯,同時解放質量驗收,批判品管制度,追求“收購不講茶品質量,制造不講傳統(tǒng)方法”。到了改革開放,一切以經(jīng)濟建設為中心,新茶園改頭換面,從“大樟樹林、喬木老樹、肥芽厚葉、人工采摘、低度量產”的傳統(tǒng)茶園,轉變?yōu)?ldquo;開拓矮化、灌木密植、人工肥料、機械采收、葉薄光面、高度量產”的新茶園。

  這段歷史看起來觸目驚心,普洱茶的文化以及古人品茶的種種感想,到了現(xiàn)代已失色不少。難怪佛海茶廠在四十年代制作的早期紅印價值百萬,除了量少珍惜外,更因為早期向私人茶園收購的茶菁,有足夠的品質保證,當年的茶園未經(jīng)破壞,都是高大的喬木,樹齡長久。正如周瑜前輩所說,普洱茶的滋味和茶氣,與茶葉的內含物有關,而決定內含物豐富程度,在于茶樹的根部深淺。舊茶園根據(jù)記載,老茶樹每過些年,便將樹干砍掉,樹根重新再抽出新嫩樹干,如此樹根越長而越深越廣,所生長的茶葉品質越好。不難想象,當時的茶菁所做的普洱茶,能陳化出迷人的樟香。而經(jīng)過矮化栽培的普洱茶樹,根部浮淺,加上人工施肥雖然量多,但茶菁的品質已遠遠不及當年。

  想必很多朋友都有共識,值得收藏的普洱,必定是為數(shù)甚少的古茶樹茶菁所制,但如今漫山遍野的茶商踏足茶山,以高價收購當年新茶,即便是古樹采摘也無法應付需求,不說以次充好,單是過度采摘就不亞于當年大躍進對茶樹的摧殘損毀。如果喝過有一定年份,比如上個世紀九十年代的生普,觀察其葉底會發(fā)現(xiàn)更為肥厚,梗枝也粗壯許多。難怪愛茶之人都只能感嘆,普洱茶一年不如一年。

  當然我不否認新茶的魅力在于“茶之真味”,符合現(xiàn)代人馬上品飲不想等待的渴求,普洱新茶有清幽的花香,部分茶山的珍品有較強的回甘回甜,制作工藝好更是加分,味覺靈敏者能品出各自山頭的特色,以及生長環(huán)境的優(yōu)劣等。但我覺得,普洱茶除了熟普外,漫長的陳化過程才顯出其珍貴的品飲和收藏價值。

  人和茶一樣,是需要經(jīng)過時間的驗證,不斷轉化和成長,歷經(jīng)環(huán)境的變遷,在四季交迭中不斷感受寒暑和干濕交替,才能淬煉出真實的本質。鄧時海作為上一代的茶人,對此也有明確的堅持:普洱茶的生命歷程,就狹義而言,是指普洱茶成型后開始,那段漫長的陳化過程。與其他茶類不同的是,它必須有一段聹存的歷史過程。自然走過的歷史,才能表露其真實性。

  新茶采摘即便是喬木茶菁,但生茶茶性太濃烈,不宜馬上飲用,需要經(jīng)過干倉陳放促成后發(fā)酵,待茶性轉化為溫順后再沖泡飲用。上個世紀建國以前,私人茶莊茶園的經(jīng)營,常常是家族生意,祖父做茶子孫賣,這樣的家族傳承才有了普洱茶的生命記載。

  可惜如今,大陸的普洱茶莊、茶葉公司越開越多,陳茶卻少之又少。因為品飲普洱茶的風氣不過十年之間的事,民間對陳茶的藏量極少,大部分人喝過的生普,有一二十年的已經(jīng)算陳算舊了,更多的人認為二〇〇七年以后大量涌進市場的生茶距今不到十年也算老茶,但湯色依舊是栗青之間,可見陳化才剛剛開始。因此市面上一部分茶商在制作工藝上追求再一次的創(chuàng)新,讓新茶的發(fā)酵程度加深,如此一來能讓湯色變深,這些不經(jīng)過時間陳化的普洱,人為催熟(也有以濕倉加工)的后果是茶味失真,品飲的口感大打折扣;另外一部分朋友追求立即嘗新,當年新茶馬上飲用,雖然能品嘗到花香,但會對身體造成一定的負擔,而且把普洱茶當作消耗品,也會造成過度采摘的惡性循環(huán)。

  有時我會想,現(xiàn)代人好像生來就有強烈的迫切感,不斷與時間競賽,把時間看作敵人而不是老師和朋友,但親眼所見普洱茶在十年二十年間的轉化,我愿意去相信這是一種對傳統(tǒng)普洱茶文化的堅守,也愿意去等待一泡茶的轉化。

責編: 水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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