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日報:吃茶尋常事,門道卻很深,萬千滋味一杯茶

  吃茶尋常事,門道卻很深。我雖也天天泡一杯茶,正襟危坐,其實于茶文化卻未窺門徑,只曉得茶分多種,各有各的吃法,對于茶具、用水、品茶程序,都頗為講究。什么燙壺、溫杯,高沖、低泡,觀色、聞香,一整套下來,不啻一個藝術(shù)化的儀式。性急之人吃不得茶,他會在沏茶的過程中急死,能這樣子一整套做下來,最后卻只啜一兩口的,都是些雅致而有閑的人。“矮紙斜行閑作草,晴窗細乳戲分茶”,夜雨過后,杏花飄落,展紙研墨,當窗品茗,這是一種藝術(shù)化的境界。茶,與詩、酒、琴、棋一樣,變成了一個擺渡的舟子,把人的精神渡往一個高出俗世、不染風塵的地方,使人的情感獲得慰藉。所以,茶是中國文人的心頭好,他們不光品茶,也愛寫茶,留下了很多有名的茶詩茶論。
 
  最典型的是《紅樓夢》。“一部《紅樓夢》,滿紙茶葉香”,有人統(tǒng)計,《紅樓夢》中寫茶的有270多處,其中指名道姓寫到的,有“六安茶”“老君眉”“暹羅茶”“普洱茶”“楓露茶”“龍井茶”……此外還有一些不知名目的“漱口茶”“醒酒茶”。妙玉是大觀園中的品茶高手,她自有一套品茶理論:“豈不聞一杯為品,二杯即是解渴的蠢物,三杯便是飲牛飲驢了。”徑直以數(shù)量來取高下,我每次暗自比照,都感覺慚愧有加。妙玉沏茶就更見境界了,她用的是玄墓蟠香寺里梅花瓣上的雪,收在鬼臉青的花甕里,埋在地下整五年,才拿出來沏茶用——所以,吃妙玉一杯茶,端的是不容易。
  在中國古代,像妙玉這般品茶的著實大有人在,他們多集中在士大夫階層。這些人衣食無憂,志趣高雅,輕視聲色犬馬,偏愛松竹蘭菊,且喜歡“長日清談,寒宵兀坐”。這大概是一群不怎么求仕進的人,但他們又確實具有高出一般人的文化素養(yǎng),不僅于茶藝很是講究,在琴棋書畫、焚香博古等方面也往往頗有心得。這些人聲氣相通,禮尚往來,逐漸涵養(yǎng)起了一種以恬淡情調(diào)與精致品位為標志的茶寮文化。
 
  但普通百姓是入不了名流雅士的茶局的,老百姓自有老百姓的吃茶法,那便是求一個簡單與爽快。“茶為食物,無異米鹽”,茶作為開門七件事之一,本來就是老百姓的身旁物與老朋友。人無論貧富,客不分南北,只要愿意,都可以坐下來吃杯茶、敘敘舊,茶社茶館因而遍地都是。《儒林外史》中說,單南京一城,茶社便有一千余處,“不論你走到一個僻巷里面,總有一個地方懸著燈籠賣茶,插著時鮮花朵,烹著上好的雨水。茶社里坐滿了吃茶的人”。以前“茶樓酒肆”就是市井社會的別稱,泡茶館則是老百姓消磨時間的大好方式,即便走州過府的落魄游俠,也常常鉆進茶館,對著茶博士喊一聲:“吃個泡茶!”現(xiàn)在,情況似乎起了變化,茶館成了高消費的標志,至少在北京,敢在茶館里對服務生喊一聲“來壺好茶”的,都是些比較有錢的主——尋常百姓早不登茶館的門了。
  不同地方的人吃不同的茶,且各各吃出了深厚的文化,這方面堪與倫比的是酒。茶與酒像一對性格迥異的兄弟,一個取之于葉,一個取之于果,一個飲之讓人安心靜神,一個飲之讓人熱情奔放。有人說,東方文化有茶的特點,西方文化有酒之色彩,一定程度上是可以這么說的。尼采曾比較過酒神精神與日神精神對西方藝術(shù)的影響,結(jié)論是酒神精神更為本源因而更為重要,因為它所喻示的解除束縛與情感釋放,更深刻地影響了西方藝術(shù)的發(fā)展。其實,酒對中國文化藝術(shù)同樣影響不小,但是相較而言,中國人總體上含蓄、內(nèi)斂的性格,終歸是茶味較酒味更為濃厚一些。
 
  無論是茶,是酒,或是別的什么食物,真論起來,往往有深厚的文化藏焉。老子說“治大國,若烹小鮮”,“小鮮”中連治國的道理都可以包含,誰還能說其道不高呢?談飲食文化的書可謂多矣,就我所見,王學泰著《華夏飲食文化》(商務印書館出版)是很有價值的一本,把華夏民族各個階層的人們不同的飲食生活都精當?shù)毓串嫵鰜砹?,細讀之下當會收益不少。
責編: 水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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